第69章(第3/4页)
两相权衡交难,她心中亦是天人交战。最终的结果是仅剩的唯一一个念头:
去信问问大哥该当如何。
慧衡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她寄托了无限信任的大哥满身污泥蓬头垢面正在山涧里狼狈攀爬。
“大人真的没事吗?”
宋蕴和看卓思衡手脚并用攀岩的架势,露出极为担心的表情。
卓思衡忍住掌心磨损的疼痛,坚强笑道:“既然宋掌柜说此涧一侧茶树为茶园之冠,那我必然是要看看的。”
好奇总是需要代价的,付出体力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宋蕴和告诉他在此岩涧当中生长的茶树已有七八百年树龄,所产岩茶也是丛中之王,他既然主动邀请,卓思衡也想看看,不单是为了好奇心,更是觉得这么名贵树株的茶叶,若是用岩窑的瓷罐盛装总觉得不够隆重。毕竟岩窑的品质他是亲眼看到过的,因水土限制确实有些低质粗糙,若是寻常茶叶装进去倒也没什么,可是这种珍贵品种难道不是要包装精美多加点附加价值吗?
他于是决定亲自去看看。
可这一路实在太难走了,又因晨起刚下过雨,四人都没有穿雨屐,于是每个人身上都因湿滑摔倒沾了好些泥苔。
不过最终还是看见了巨大如蓬的茶树。
卓思衡不知道茶树也能这般壮美绮丽,岩茶独特的轻烟绿色仿佛浓雾汇聚到一处,蓬云如盖,低徊苍翠,只觉天边像是要落下碧绿的雨滴来。
“这株是母树,几乎是整座山谷岩茶树的先祖。”每当提及茶,宋蕴和的语气里都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我们每年春天都要和茶农一道祭祀茶祖,今年大人错过了,明年可以来看看,当真是一地各有一地风俗,我刚来时也是看的全然入迷。只可惜这样好的茶树所制的茶叶,却未能得见天颜,未有得封,当真是明珠蒙尘,实在可惜。”
卓思衡心里很清楚,岩茶不是贡茶,若是贡茶,此树所产茶叶自然是要上贡的,树也可以因荣得封。他隐约意识到宋蕴和请他来此处的真实目的之一,于是先当做又学到一小知识,缓缓点头,绕开话题表示自己听人说过,瑾州因地方多山,因此好像稀奇古怪的祭祀活动与神仙庙宇都与山和山内生灵有关。
谈话间,他想凑近看看茶母树,谁知刚朝前迈了一步,脚下一绊,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
“诶呦!”
随着他摔倒却还有个声音。
潘广凌与陈榕都慌忙去搀扶,而自一旁的几丛半人高的茶树里竟横伸出半条腿来,这就是卓思衡摔倒的元凶。
乍一看,好像有人抛尸在此地,但方才的声音正是这条腿主人发出,想来人还没死。
不一会儿,卓思衡从摔倒的晕眩里恢复过来,茶丛当中的人也钻出来,也是灰头土脸,然而却是卓思衡见过的长得最符合“玉树临风”此词的人。
“你!你这小子!”宋蕴和气得直跺脚,“你不好好在账房跑来这里做什么?”
宋蕴和一路都是和气生财的模样,此时眉毛都恨不得倒立着,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抓这个啊!”那人被吼一通后仿佛被骂得不是自己,展开堪称灿若星辰的笑颜,将手里一直在响的藤编吊笼抖了抖,“我和老七打赌,他那只蓑衣将军必定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不,我听说茶母树下有带劲的虫儿声,抓到一只红背甲来,三叔,这次我赢定啦!”
卓思衡觉得宋蕴和已经要当场心肌梗塞死过去了,颤抖的手指着那个长得就像地主家傻儿子的年轻英俊男子骂道:“你爹叫我带你来见见世面学学东西,你可好,三天两头拐着你好不容易安分下来的堂弟玩闹,这又……哎!你知不知道你把谁绊倒了?快过来给通判大人请罪!”
言毕,他率先行礼道:“卓大人请千万息怒,这是我长兄家的幺子,我的小侄,才刚满十八,毛毛躁躁的,此子单名一个端字,顽劣成性不堪德教,冒犯大人实属无心。”
还没进入状态的宋端被他按着脑袋躬身行礼,浑身都摇摇晃晃,脑子似乎还不是很清醒的模样。
卓思衡心道我哪里就生气了,多大点事,面上也不故作什么姿态,平和道:“无妨,小磕碰罢了。”
“三叔,你看卓大人都不计较,你就别按了,我脖子疼……”宋端挣扎着抬起头挣脱宋蕴和,后者气得胡子眉毛乱颤,又只好再度赔罪,直到卓思衡明确表示不用了才肯停止。
卓思衡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盛怒之下毁了这个可能与官府合作的契机,于是才这样在意,更确定宋家茶园如今最想要的,想必就是御赐的贡茶名头与威望。
他不动声色,调侃道:“宋公子无心之失,宋掌柜不必如此紧张,我此行也并非以官身前来,毕竟这里又不是安化郡而是永明郡,我一个隔壁的通判若是在这里摆威风,要让上峰知道回去定然不会要我好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