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第4/4页)
宋蕴和听罢也笑了出来,复又摇头叹道:“大人不计较是大人宽厚宏量,您能来此地奔走,实在是我们求不来的福气,只怕小侄得罪相扰,坏了大人的兴致。”
“难道在此之前没有永明郡的官员来过?”卓思衡故作奇怪。
“郡望上的别驾大人曾来过,正为修筑学塾之事。”宋蕴和觉得卓思衡当真是一个没有架子的官吏,心中所想的也一直是事务而非自身,若是能和他搭上关系,或许自家在瑾州的生意真能更上一个台阶,于是便说道,“这茶园简陋,再有接待的贵客便是大人您了。”
“我这一身泥可说不上贵客,我看这株茶树才是真正的贵中之贵,可惜安化郡没有这样得天独厚的灵化之物,只有这岩窑还多亏宋掌柜不嫌弃粗陋。”卓思衡余光看见潘广凌憋得难受,不过欣慰的是,这小子终于学了乖,再怎么因为听到这番略带自伤自贬的话也没辩驳。
孺子可教。
宋蕴和听了这话只是笑答:“我们这茶也不过只是俗物罢了,比不过潮平郡东姥山产得白茶,自古便名扬至各处去,没在山涧里憋住,得了从前吴越国皇帝的封,作得贡茶几千年,名望大得很。我们这里的茶虽是品质极优,又有岩茶厚润甘醇香意繁复的好处,却不能飘香出江南这个地界,又怎敢妄称名贵和灵化?卓大人实在过誉了。”
卓思衡顺势提出想看看茶叶加工的工序,参观一下茶厂,这正中宋蕴和下怀,他当即答应,而后命人带卓思衡去更衣休息,用饭后他们自当安排。
然而,卓思衡离开茶母树下时却注意到,那位英俊至极也天真纯然至极的宋端公子从始至终都笑吟吟看着他,没有什么礼貌,却又只是真的好像不通俗务。
他却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过这种奇怪很快被持续三日的游览取代,尤其是此行的收获,在卓思衡看来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于抵达后第四日才踏上归途,临行前宋蕴和同宋端直送他出了茶园又走上好些山路才肯惜别,待叔侄二人回去的路上,宋端仍旧手提着他心爱的促织笼子,一边逗弄一边说道:“三叔,这个卓大人可不简单,我跟在你身边这样久,还没见你被人套话套进去过,可他三言两语竟然将你都蒙混过去,当真是好大本事。”
“胡说,你三叔别的不敢说,走南闯北这些年积攒下的人情世故却是保证不输官场上的老吏,他不过只在官场混迹一任三年,到底还是差了点火候的。”宋蕴和欣赏卓思衡,但却不觉得他有这么神乎其神,自己的侄子也只见了此人一面,他可是和卓思衡走了一路将近两天,了解也自然更深。
宋端隔着藤编的气窗逗弄里面促织,闲适悠然道:“三叔,他这招是《吴子》里的‘审敌虚实而趋其危’,趁着你担心因为开罪他而最为紧张时以话术刺探虚实,自你那里得知了咱家同本地郡内官吏来往并不深,却想假途伐虢自他处借力拿来贡茶的头衔,他知道了咱们家的目的和筹码,我们却还没摸清他的盘算,若是真打算互惠互利,他必然在知晓底线的情况下用最少的退让换得最大的利益,到那个时候我实在不信三叔还能说出他‘差点火候’的话来。”
他每说一句,宋蕴和的表情就难看一份,说至最后已然是面若死灰,他回想起来方知侄子所言甚有道理,然而此时再说什么都是晚矣悔矣。
“三叔不用忧心,我有个办法,倒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宋端玉一般白润的指尖轻触促织露出的头须,闲散快活的神情犹如胜券在握,又好像根本不在乎输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