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霜降(第2/24页)
前锋既行,镇西军与定胜军便依约携带韩立与虎符,一起兵临建州城下,又按照李嶷的排布,另遣兵马,掐断了建州的后路,建州郡守见此情形,困守了数日,最终还是煎熬不住,大开城门,出城降了。自此并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了建州。镇西军依约将建州城交由定胜军驻守,只取城中粮草。
到了此刻,李嶷才知道上当,原来建州城中,并无多少粮草,盖因就在半月前,建州粮草悉数被洛阳刺史符元儿调走。就算加上并州城里的粮草,也不过勉强敷用李嶷这一支人马,更别提支援裴献的大军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李嶷喟然长叹。当下与裴源商议再三,决定还是借道建州,过并南关,直奔洛水而去,牵制孙靖诸部,以缓陇西之侧,裴献所受诸军逼迫威压之势。
裴源道:“落霞谷天险,若是借道,万一定胜军在谷口埋伏,咱们岂不是处境糟糕?”
李嶷摇头道:“崔琳不是那样的人。”又道:“他若是想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就不会打着勤王的旗号了。崔家的人,既要脸面,还要实惠。”
“奸猾得很。”裴源恨恨地评价。
定胜军中获知镇西军要借道南下的消息,也自有一番议论。崔公子沉吟半晌,道:“算起来李嶷只有七千余众,老弱残兵,外加那些明岱山上的土匪,不成什么气候。若是在落霞谷伏下五千精兵,可以将他这支人马全部葬送在并南关。”
何校尉却神色自若,说道:“公子不是那般的人。”
“哦?”崔公子在帐中也披着氅衣,接过桃子递上的药碗,喝了一口药汁,想是极苦,眉头微微一皱,“你为何如此断言?”
“公子既出幽州勤王,哪怕对天家略有几分微词,但还是愿意坦荡而战,并不会做此等小人行径。”
崔公子听她这般说,端着药碗如饮酒般一饮而尽,方才笑道:“不错。”
他有他的骄傲,就算是要逐鹿中原,那么也应该在沙场上堂堂正正击败对手,而不是这般背信弃义偷袭友军。
“而且,”她不徐不疾地说道,“公子大约也想陈兵洛水,与那符元儿一较高下。”
“是的。”他点点头,“符元儿当世名将,我还挺想见识一番。”
镇西军既然借道,他便率着定胜军于并南关前相送,但见镇西军虽非精锐,但士气极高,便是伤兵,也执锐肃然,从险要的关隘下昂然而过,虽只数千人,但军容整肃,鸦雀无声。定胜军上下亦是心生敬佩,目送镇西军这支人马走远。
那崔公子站在关隘上极目望去,只见镇西军渐行渐远,渐渐人马如蚁,慢慢化为了细小的黑点。他立得久了,关隘之上风大,吹得旌旗猎猎,他不由咳嗽两声,桃子早就拿了披风来,替他披上,他兀自沉吟,忽见何校尉上得关隘来,见她神情,便知有事,于是问道:“怎么了?”
“刚刚接到飞鸽密报,裴献所率大军,大败成州守军。”她的声音似带了秋风些微的凉意,他不由得一怔,旋即微微喟叹:“那裴献已经逼近陇右了。”
她便点一点头,两人自幼一起长大,默契自然是有的,不待她再说什么,他便道:“那我们也出并南关吧,与李嶷会师洛水之畔。”
他直呼李嶷其名,显得并不客气,但奇异的是,他心中还是非常尊重这位皇孙,少年人的惺惺相惜也好,临危不乱的敬佩也罢,既然兵出幽州,那么天下这一盘棋局,崔家已经决然落子。如今这局势,自然是要追上李嶷,与他同时陈兵洛水,逼迫东都,如此,方才能不落下风。
孙靖终究是沉得住气的,盖因洛阳既为东都,易守难攻,而且洛阳刺史不是别人,正是孙靖最为得意的部将符元儿。此人虽是胡人,但六七岁时便被掳为奴隶——彼时孙靖的父亲还在柘厥关,就花百来钱买了这碧眼的小奴隶,带回家给孙靖做马僮,因为这胡儿满嘴胡语,总是咈咈有声,问起家乡来历,也一概不知,就此给他取了个名字叫符元儿。这符元儿长大了,中原话早说得流利,但胡人脾性不改,极嗜酒肉,力大无比。后来孙靖从军,身边只带了他,他勇武异常,打仗的时候冲得太猛,好几次幸有孙靖救他性命,几番出生入死,已经是领兵的大将。先帝召见,他就在御阶前吃了大半只烤羊,抹了抹嘴角的油,扛起画戟来,舞得呼呼有声。先帝喜他鲁直可爱,连声赞这碧眼的胡儿勇武,还将他擢到禁军来做首领。哪知这碧眼的胡儿貌似鲁直,实则粗中有细,心中极有城府,后来孙靖谋反,也是此人拿捏了禁军才能成事。
这般心腹大将,有他在洛阳为刺史,镇守东都,孙靖对李嶷率着几千人兵临洛水,自然不屑一顾,反倒更瞩目逼近陇右的裴献,亲自调配了兵马,去应对那棘手之至的裴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