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七夕(第13/18页)
他笑着在她耳畔轻声道:“你是崔倚的独女,当然贵重过孙贼。”
船上众人相隔甚远,他说此话声音又轻,自然皆没听见,唯有她禁不住一怔。他扬起下巴,遥遥指了指河滩,说道:“宋殊,崔倚帐前第一心腹,为了你,在东都洛阳徘徊良久,今日还亲率五百骑,在河滩上与我们镇西军死战,只想保你过河。”他又遥遥指了指河对岸:“用箭瞄准我脑袋的那个人,想必就是卢龙节度使,朔北都护,崔倚大将军吧。”他苦笑一声,不知是喜是忧:“何必惊动崔大将军,亲至此处,这也忒看得起我了。”
她见他一一猜中,心道此人实在是太聪明了。父亲多年苦心布局,自打自己出生,便对外宣称是生了个男孩,后来又机缘巧合,收留公子为养子,由公子顶着自己崔琳的名字养大,世人皆被蒙蔽,连定胜军中上下亦不疑有他,可惜被他一朝看破。幸好他还知道遮掩一二,只是悄悄对自己道破身份,却不曾宣之以众。
阿爹率重骑近在咫尺,却隔着洛水,便是定胜军引以为傲的重骑亦是无用,此人素来狡黠,今日之事,强自反驳无用,唯有与他商谈,方可斡旋一二。当下便从容地点了点头,说道:“秦王殿下陷杀瘐燎,雀鼠谷破段兖十万大军,名动天下,倒也不必过谦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也并不否认他对自己身份的猜测。
他苦笑一声,说道:“虽然隔得远,但崔大将军这箭镞对着我,我额头上都有冷汗了。”
她既然身份被揭破,反倒从容起来,淡淡地道:“谁叫你挟制我,这般大大得罪于他呢?”
他说道:“大将军这一箭,必然有穿云破月之功,今日算是我输啦,要不咱们好好商榷一番。”
她笑道:“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认输了?”
他又苦笑了一声,说道:“那不是令尊棋高一着,竟然设了这么一个大局,舍得以你为饵,将我和镇西军都诱到此处。洛阳城中此时空虚,又因为七夕的缘故,九门大开,只要潜入数千人,就可以控制东都,甚至,控制禁中,挟制天子。”
她笑眯眯地道:“蒙殿下垂爱,竟然认为我区区小女,贵重过孙贼。但在殿下心里,想必还是明白,此时若是不放我渡河,只怕就真的要输啦。”
他想了一想,忽道:“不对,这声东击西,以自身为饵的计策,不是崔大将军想出来的,而是你的主意,是也不是?”
她点了点头,仍旧从容模样:“是啊,节度使再三不肯,但我一意孤行。唯有此法,方可令殿下放我过河,这是我早就想明白的,不过……”她明眸如水,却瞟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猜到,这是我的主意。”
他又苦笑了一声,说道:“阿萤,无论如何艰险,我定然万万不愿用你做饵,想必崔大将军,亦是如是。”
她笑眯眯地又瞟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甚是开心,说道:“你算是猜得有道理,不过你将我关在太清宫,此刻又挟制我,我阿爹必然恨你入骨,若不是隔着洛水,他只怕早就亲自带重骑冲上来,先上河滩,再一箭把你这个轻狂之徒射落马下,好好教训你一番了。”
他正色道:“还未一战,焉知胜负?”
她又怔了怔,他说道:“阿萤,你算得极精细,但有一处,裴大将军在东都,他回京面圣,率了有三千人,这是你算漏了的地方。”
他这么一句话,她便瞬间醒悟过来,果然是自己深困太清宫中,未侦得此事,却是算漏了裴献,那可是与崔倚并称的名将,他若率三千人,必然能守得住东都洛阳,何况还有镇西军余部,皆是从前裴献所率之师。
她沉默片刻,却言道:“殿下方才已经认输了。”
“是,”他倒是大方,“自己人不跟自己人打,镇西军与定胜军,原是友军。”
“我要洛阳。”她从容道,“洛阳原本就属我定胜军所有,上次战后,殿下接管了洛阳,但此番殿下应将洛阳归还我定胜军。”
他皱了皱眉:“还有呢?”
“殿下亲自送我归定胜军军营。”她说道,“既是友军,殿下便该见一见节度使,如此,我便劝说节度使,与殿下一同出兵,同取西长京。”
他思量了片刻,还没答话,船上黄有义诸人听得分明,张有仁先按捺不住了,说道:“十七郎,别答应她。”
是啊,东都洛阳,何其壮丽的城池,又是何其要紧的军事之地,凭什么拱手相让。东都虽是他收复的,但一旦让出去,只怕朝中哗然,那些文官定然会用口水淹没了他。
但是他素来胆大心细,只微微想一想,便说道:“我答应你。”
她点点头,笑道:“十七郎,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