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是很皮

秋雨过后,天空低沉。灰色云层翻卷着,装满蓄势待发的冷空气,像网,兜住了北方的城市。

综合实验室内只有许听晚一人,安静得可以听见耳机漏音。她一手捏着色谱柱,另一手捏着玻璃棒,动作熟练地将一层脱脂棉推入色谱柱底端。正当她垂直固定色谱柱的时候,耳机突然被人取了下来。

许听晚吓了一跳,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扭头,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才阖眼松了口气:“关婧,我跟你当了五年的室友,这是第六年。那还没到七年之痒呢,你就嫌我碍眼了。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虽然没到七年之痒,但也到六年之痛了。吓死你,当然有我一个人霸占整个寝室这天大的好处。”关婧边说边帮她把耳机放入充电仓,磁石‘咔哒’一声,蓝牙断开,手机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扬声器里流传出来。

“关于绿色金融,君达有四大绿色投向,碳中和是投资核心之一。所以,在考察企业潜力的时候,我们会把ESG原则会把纳入决策过程...”

一段专业的采访,充满各种术语。

她凑上前瞥了一眼:“哟,还有精力刷短视频呢?”

许听晚将将平复好心绪,不甘示弱地回她:“知道你们方向有24小时自动采集数据的仪器,干活轻松,那也不用隔三差五地来实验室炫耀。”

许听晚和关婧是室友,两人都是环境科学专业的研究生。环境科学专业有多个细分领域,选择的导师不同,研究方向也就不一样。比起许听晚每天泡在实验室做实验,关婧的研究方向就轻松多了。

“我当时就劝你换个研究方向,谁能想你最后还是选了符盛当导师。”

“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农学院的学生。这么能挖。”

“什么农学院的学生?”两人还在因‘六年之痛’针锋相对,冷不防地打了个哑谜,关婧脑子没反应过来:“我挖什么了?”

许听晚故意吊了她一会儿,直到吸附剂倒入色谱柱,她才搁下瓶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挖苦人。”

“许听晚!”关婧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早该知道许听晚这怼天怼地的性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偏还要多嘴问一句。眼下她吃了瘪,这才想起自己来实验室的目的,她先是吐槽了一句‘到底谁治得了你’,随后才切入正题:“我今天可是替你鸣不平来的。”

“哦...”许听晚拖着长音,也不知道是学着谁的腔调,来了一句:“原来是政法学院的。”

“对。我政法学院的,替你做辩护来了。”关婧气得直接拿出手机,手机页面停留在一本学术期刊上,她点开期刊下收录的论文,丢到许听晚的面前:“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你之前跟的课题?”

手机屏幕的亮光从烧杯上一闪而过,许听晚在做色谱分离的实验,没听清她说的话,问了一句‘什么’。

关婧抬了抬下巴,许听晚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

看到论文题目的时候,她愣了一下。时间短暂地凝滞了几秒。很快,她就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手机看起了摘要。

戴着口罩,关婧分不清她的情绪,只好拿胳膊肘搡她:“看到你老板发论文带了你同门,没给你署名,傻了你?”

有人调侃读研就是替导师打工,称导师一声‘老板’比‘老师’更贴切。

许听晚盯着通讯作者的名字,确实有点傻眼,她傻眼不是因为导师发论文不带她名字,而是因为导师把署名的机会给了她的同门,钟宿。

符盛那年一共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许听晚,一个就是钟宿。前者忙里忙外地干活,后者几乎不干事,别说是导师指派的活,就连平日的课程作业,他都要拜托许听晚帮忙。

许听晚清楚地知道钟宿的状态,按照关婧的话来说,他那署名权怎么来的,大家心里门清,只不过有些事不适合放在明面上点破,所以才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

许听晚也懂其中的道理,但是文章中的部分实验内容,都是她长期泡在实验室的成果,努力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她嘴上不说,这事却高跟鞋跟卡在了地砖缝里一般,让人不痛快。

她搁下手机,将口罩摘了下来。

口罩下是一张精巧秾丽的脸,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浓颜,是那种在白纸上极淡地速写后,再用勾线笔进行恰到好处的加深,流畅灵动,一眼惊艳,久而耐看。

“不能吧,老板总说干我们这行眼里要有光,那也不能是散光啊。”许听晚想起符盛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没准真是散光。她忙不迭地将手里的口罩折了三折,愤懑地扔进一旁的垃圾桶:不行。“我得旁敲侧击去问问。”

适逢下午要开组会。

许听晚照例汇报自己的实验进度,全部结束后,她没着急走,而是端出一副虚心求教地模样,九曲十八弯地问符盛自己在学习方面有什么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