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连续多日的沉船打捞, 常善治没有带给戚延好消息。
戚延在恐惧与暴怒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若乱了,谁再去找温夏?
他不信温夏会沉船, 再次诏常善治质问:“你确定看见的就是皇后?”
常善治如今已经不敢再回答。
说确定,皇上找不到人会拿他开刀。
说不确定,那一开始便是欺君了。
他愁眉苦脸,如今戚延双目覆着药纱,看不见他小动作,他求助地望着陈澜。
陈澜高烧没退,额头上敷着浸过冷水的长巾, 主子龙体受这么大的损伤,他脑子烧得再晕也只能陪着。一切都是因为常善治说这里有皇后娘娘的身影,陈澜冷淡的眼神示意常善治如实招来。
常善治硬着头皮道:“下官确实是瞧见皇后娘娘的身影了, 皇后娘娘国色端庄的仪貌,世间还能有几人?只是当时皇后娘娘上了船后再下没下来, 下官就不得而知了。”
陈澜用病中痛哑的嗓音回道:“是啊皇上,也许皇后娘娘发现有官员在, 悄悄下船了呢。”
戚延僵硬地摩挲着手上扳指,紧抿的薄唇未置一言。
入目一片漆黑,即便是在白日里,他也看不清一丝光亮。
他是不愿相信温夏会沉船,从最初听到船沉了的丧失理智,到此刻双眼失明, 一切都像是静了下来, 让他可以冷静地思考。
渡口分三路, 不知她搭的船是想去哪一路。
他一向都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这么好的女子绝不会遇到那般意外。
戚延下令:“继续打捞沉船,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着三路人马分别往渡口三个方向去查, 这几日行驶的客船货船,人员名册都要仔仔细细地清查。唐州、嵊州、离州全设关卡。五日之内,朕要听到有用的消息。”
连续多日未曾好好饮水,也不曾好睡觉,戚延嗓音嘶哑,吩咐完,起身欲往栖凤居去。
可他却忽略了自己如今失明,脚步绊倒火盆,通红的炭火瞬间掉在他小腿与脚面上。
陈澜大惊失色,忙说为他请太医。
戚延恼喝:“这点伤就要请太医,朕是泥糊的?你眼睛瞎还是朕眼睛瞎,明知朕看不见,要把火盆放在边上?”
他这声羞喝暴戾得很,似把所有怒气都找着地方撒了。
即便陈澜已经高烧得头痛乏力,也只得憋屈地跪在殿中请罪。
戚延去了栖凤居。
寝宫之中一片萧瑟凉意,再也没有从前温夏居住时的温馨。
他对这寝宫不熟悉,从前也只是远远在外面瞧过,如今不要宫人搀扶,伸手跌跌撞撞,几次被不熟悉的花架绊倒,好不容易才摸索到床榻。
柔滑的衾被一片冰凉,他侧卧在床中,挺拔鼻峰埋在枕间。
仍有温夏身上的香气。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般香,所到之处都留下一股独属于她的气味,即便是凤翊宫里洗过很多次的被褥,也依旧会残留着她身上的一抹清甜花香气。
紧闭灼痛的双眼,戚延喉间疼痛,心脏也酸涩,前几日连续赶路的胃痛才刚刚恢复,周身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她到底在何处?
没有他的保护,这些日子有没有吃过苦?
她过不惯外头的生活的,锦衣玉食了十八年,她怎么就是不明白。
多日不曾睡过好觉,戚延竟蜷在这张冰冷的床榻中睡着了。
梦里浑浑噩噩,有五岁的温夏睁着乌黑干净的双眼,绽起一双可爱的酒窝甜甜地回他,我叫夏夏。
有她肉乎乎的小手包着几只鸡爪与春笋递到他面前,撑一把伞为罚跪在殿庭中的他遮雨,软糯的嗓音打着哭腔:“太子哥哥快吃吧,夏夏为你撑伞。”
最后却梦到她身着嫁衣,被盛气凌人的青年撒手推开。她跌在地毯上哭,而那推她之人正是从前的他。她的哭声细碎磨人,让人听来心都似能揉碎。可不等他回头,她已落寞擦掉眼泪,穿着那身嫁衣去挽了另一人的手臂。
戚延大呼“不要”,从梦里醒过来。
睁开眼的瞬间,双目袭上腐蚀般的痛楚,他疼痛地“嘶”了一声,忙紧闭上眼眸,痛苦地捂着眸间药纱。
陈澜在外听到动静,着急请来太医。
太医硬着头皮道:“皇上的眼疾非但未好,还有了炎症的趋势,您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痛,下官可否请徐太医来帮忙?”
戚延颓然端坐床上,只支着额头未发一言。那梦过后,他竟开始头痛起来,脑中痛觉每跳动一下,都似撕扯着神经一般。
太医请来了帮手,竟是被贬到青州的徐华君。
徐华君医治过温夏的眼疾,戚延这眼疾也没什么难度,只嘱咐:“还请皇上不要再流泪,泪水对您伤口不易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