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3/4页)
她哄好了小皇帝,交付给乳母,乘坐步辇离开之前,回身问了最后一句:
“北边内乱,二次北伐时机正好,当真不可行?你坚辞不肯领兵,总不会是‘身在南朝,心系北朝’之类的狗屁原因?你我当面直说吧。你是担忧朝廷不能筹措粮草军械?还是不放心本宫?”
帐子里的咳嗽声中断了片刻,被强压下去了。
病中低哑的嗓音依旧平缓从容。“好,那就当面直说。你和朝廷,我都不放心。”
“我若领兵二次北伐,粮草军械必定断绝,北伐必败,因此我决不能领兵。但朝廷的人心也确实不齐。换人领兵也是同样下场。我如果是你,就会拒绝北伐,静待时机。北朝元氏宗室个个虎狼野心,让他们内斗去。你可坐收渔翁之利。”
梦里的她嘲讽地弯了弯唇角。
“是我坐收渔翁之利,还是荀令君坐收渔翁之利?你一病就是整年,病中也不耽误你整治对手。上个月被你整治死的宗室亲王至今寻不到地方下葬。荀令君今日怎么突然对我推心置腹起来了?我不安心。”
帐子里低低咳喘着,笑叹了几声。
“难得单独见面,好,今日就当面实说。你要和我斗,我便陪你斗,你要我陪你过夜,我便陪你过夜。你心里恨我,过夜第二日又要埋伏杀我,这些都过去了。但最近我似乎不大好了。”
“朝汐,你我纠缠了一辈子,够了。应下我最后的心愿。我思念故土,身故之后,将我尸骨送归豫州安葬。”
“又来了,荀令君。本宫瞧不得你三番两次借病说事的模样。你我既入了南朝,纠缠至死方休,我是注定要陪葬皇陵的了,你还想归葬北地?先帝陵墓里给你也留块地,你这先帝器重的一代名臣,和我一起在南地安心陪葬皇陵罢。”
拂袖离开之前,身后传来一声喟然叹息。
——
阮朝汐急促地呼吸着,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人却久久难以从梦境中抽离。躺在光线暗淡的卧床上。思绪如麻。
她混乱地想,乱糟糟的前世……他们两个,当真都葬在南朝皇陵里了?
那句“陪你过夜”,“过夜第二日又要埋伏杀我”……当真的?
复杂的情绪在四肢百骸里激荡,时而想要酸楚落泪,时而却又有对抗的亢奋情绪隐约残留。她在光线昏暗的帐子里缓缓坐起身。
她心里知道,她和荀玄微早回不去纯真兄妹的关系了,口口声声喊着“三兄”,两人只要单独在一起就会依偎到一处,难舍难分。
早上在尚书省院子里淋的那场雨,她脸上眼睫沾落的雨水,尽数被他舐抹去了。哪家兄妹这样?
喜欢一个人,和他头颈依偎,倾吐心事,互相把玩手指,亲密吻在一处,在雨里也不愿分开……
荀玄微对她表露出极大的耐心和喜悦,她原以为今世的亲密相处,足以抹平两人前世的恩怨纠葛。
没想到,前世他们……一个垂帘太后,一个辅政权臣,宫闱里早滚去一处了?
夜里滚去了一处,旧恨难平,第二日又埋伏暗杀?
她是不记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他全记得?
密实拉下的帐子里,阮朝汐抱被坐着,抬手久久地捂了脸。
暮色一分分浓重,天色黯淡下去,今夜浓云密布,无月无星。
耳边传来沉重的开门声响,宣慈殿紧闭的两扇殿门打开了。
“回去回去!也不看看宫里都乱成什么样了,莫添乱,无事不要进出万岁门。”把守殿门的羽林中郎粗鲁地把人赶回来,殿门从外面砰地关上。
阮朝汐刷得撩开帐子下地,站在门边,凝神望向广庭里。
她睡下得并不久。被赶回来的那人,居然是之前被送出门的御医。
御医愤怒地拍门,“我乃太医署医正,岂能滞留在老太妃宫里!放我出去,我还要回太医署当值!”
羽林中郎的大嗓门从门外传来。
“今晚宫里四处调动禁卫,或有大事!回太医署需过万岁门,当心撞到了事,半路上被人一刀砍了,没处说理去!留在老太妃这处,好歹保命。”
御医顿时不吭声了,寻了处僻静角落原地坐下。
“哎哟哟。怎么又出事了。”廊下的老太妃颤巍巍念了声佛号,急忙吩咐左右随侍的女官扶她回了正殿佛龛。
原本喧闹笑声不绝的广庭蓦然寂静下来。齐嫔紧搂着梵奴不放,几名女官抱起小皇孙避入殿内,几个内侍壮着胆子隔门询问,无人应答。
安静多时的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对话声。
传话的是式乾殿随驾的内监,传天子手谕,调拨羽林左右两卫去前殿待命。
门外众多儿郎齐声喝道,“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