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葬春(第3/3页)
二哥曾说为了家族的兴盛,每个王氏子弟在婚姻上都要做或多或少的牺牲,他和襄城公主看似恩爱其实也是政治联姻。
她现在应该完全牺牲了吧。
前世刚得到这桩婚契时,她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最幸福的那一个,与琅琊王联姻,既巩固了家族利益,又能和所爱的人长相厮守。
现在可算是苦不堪言了。
许太妃走了,许昭容走了。这死气沉沉的大宅里,自此连宅斗的乐趣都失去了,她是其中唯一一个囚徒。
西山夕阳最后一缕余辉跌入黑暗中,他们一双浓黑的影子也看不清了。
在高处不胜寒的露台吹了会儿风,直到月色刺眼,才缓缓归矣。
郎灵寂与她并肩而行,月色下一对浓黑的影子,双手之影交叠着。实则他们并没有牵手,只是靠得比较近罢了。
……
江州战事已到了最激烈的阶段。
八王之乱以及五胡乱华给中原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山河破碎,古都长安变成了一座人口不盈百的死城,大量百姓被迫迁徙,沦为流民。
世家大族高阁连云,阳景罕曜,挥霍无度,穷人却连果腹的口粮都没有,遍地饿殍,在饥寒中痛苦而死。
异族统帅残忍凶暴,往往是攻占一处便屠一处的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这或许是自秦汉以来最黑暗的时代。
百姓与朝廷怨恨离心,被逼得上山落草为寇,组成了声势浩大的流民帅,聚集在江州,不断吸纳流离失所的人。
建康这边,算计着时间差不多,料理完了许昭容与许太妃母子,郎灵寂该启程了。
王戢管军事,郎灵寂管权谋。江州战场不能没有他,他需得亲自现场,探明战场形势和走向,决定制胜的法门。
这一走,三月十五恐怕都回不来。
王姮姬踮起脚尖,给郎灵寂披上送信的月白的棉斗篷,一边道:“江州之决战,你可有把握让我琅琊王氏获胜?”
郎灵寂道:“仅有三成。”
王姮姬暗暗皱眉,他既都只有三成的胜算,情势真是极险峻复杂了。
“为何这么低?”
郎灵寂将舆图敞开,一一指出,”南有流民,北有羯人,互为犄角之势,你二哥的兵力有限,只能凭借长江天险以守为攻。况且……”
奏折上,陛下以军费不足为由拒绝为王氏提供援军和粮草。陛下一面想利用琅琊王氏荡平流民,一方面又担心琅琊王氏继续坐大,蠢蠢欲动的压制心。
“陛下深深忌惮琅琊王氏。”
若是普通臣子,忌惮二字足以要了命。
王姮姬睨着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山河,思忖片刻,道:“你要尽量帮我们保住江州,最起码保住二哥和三哥的性命。别人可以死,二哥和三哥是主帅,万万不能出差错。”
郎灵寂道:“会有替死鬼的。”
他奔赴江州襄助王戢,朝政之事暂时委派给为王氏培养的心腹官员。
江州那边除了骁勇善战的王戢、王瑜外,还有江州刺史王昀,是王姮姬同宗不同支的异父异母的哥哥。
王姮姬道:“王昀,可用吗?”
郎灵寂不置可否。
王姮姬隐约意识到什么,不便多问,只叫他务必保下王戢和王瑜。
郎灵寂微笑道:“不用一遍遍说,你的吩咐我何时辜负过?”
王戢和王瑜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铮铮铁骨硬汉且又是主帅,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倒有另一重棘手之事。
他随身佩了把剑,纵马将去。
临走前,将一枚药丸交给她。
王姮姬心照不宣地接过,揣在衣袖口袋中,疑道:“两个半月,就一枚?”
至少要两枚。
郎灵寂说,“够。”
王姮姬稍稍宽心,他毕竟是蛊主,说一枚够就一定够。她迫不得已才服用此解药,又不是真的吃糖有瘾,能少则少。
郎灵寂道:“姮姮,你好好的。”
王姮姬随口嗯了声,旋即察觉他似话里有话。
上次他走,回来被退婚了。
她深吸一口气,道:“你放心吧。”
有情蛊牵制着她,她想走也走不了。
而且这里是琅琊王氏,她血脉相连的地方,今生今世都无法割舍。
“早日打下江州。”
她第一次希望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就一定给琅琊王氏带来胜利。
反之,皇权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更改九品官人法,使她的家族堙灭在历史的浩瀚长河中,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