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牢狱(第2/3页)
桓思远却不动如山,依旧守在郎灵寂的囚车旁,像个黑脸的太岁神。
没有桓思远的吩咐,谁也走不了。
桓思远是坚定的郎党,同为门阀贵族,又与郎灵寂同窗之谊,任凭朝中风雨沧桑,坚定爬上郎灵寂这条船。
桓思远相信这条船不会沉。
“孙大人,再等等吧。”
孙寿无可奈何,唯有继续忍耐。
郎灵寂静静藐视着那些人,最后对王姮姬道:“你我夫妻,缘分快尽了。”
王姮姬右眼皮猛然跳了跳,困惑抬头,见他眸里潦水尽而寒潭清,生灵脉脉有情的颜色,专注凝视着她。
“怎么讲?”
刚才是开玩笑的,实际上她还要他支撑琅琊王氏,不希望他死在狱中。
以他本身的智识和二哥雄厚的兵力,他怎么会糊里糊涂死在狱中?
郎灵寂隐晦道:“没什么。起码你我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预感。”
预感。王姮姬琢磨了片刻,“中书监大人预感错了吧?最多分隔十日,十日之后,天涯海角我也得找到你。”
今日是初五,距离月中十五还有十天。若十五她还没和他同房,情蛊便会发作,万蚁啮心之苦,痛不欲生。所以最多十日,十日之后她必定找他索取解药。
郎灵寂笑了,冰冷的春水一流,对她这种只为自己考虑的自私行为嗤之以鼻,
“呵。你倒拎得清。”
顿了顿,他又说:“平日总嚷嚷着要和离,这回王家只剩你一人了。”
王姮姬道:“你到底也没跟我和离。”
郎灵寂道:“嗯。有生之年不会的。”
王姮姬咽了咽喉咙,和离之事她早看开了,在此风雨飘摇的危殆时刻,她和他的婚姻虽束缚,但也是一种保护。
她有臣妻之名皇帝尚且肆无忌惮,若她真是路边一朵野花,失了家族和夫婿的保护,皇帝会做出何等淫邪之事来?
二人复又聊了些乱七八糟的,临别之际没什么正经话要交代。
他们本就是因为政治凑在一起貌合神离的夫妻,感情完全没有,关系名存实亡。他们骤然分开,反倒解脱了彼此,完全没有必要伤心。
但见桓思远还在对抗着孙寿,为他们博得一些些宝贵的相处时间。
郎灵寂瞥着她揉蓝衫子上石黛凹凸名贵的苏绣花纹,“喜欢这荣华富贵吗?”
大户人家一件衣裳能抵平民百姓两三年的吃穿用度还不止。
王姮姬自小生活在荣华富贵中,不知荣华富贵为何物,“自然喜欢。”
他叹道:“荣华富贵来之不易啊。”
王姮姬听这话膈应,他这样杳然遗世的人什么东西都信手拈来,竟也会感慨俗世的艰难。
“再不易你也要为我琅琊王氏保住荣华富贵,你与我家定下契约,需要恪守契约精神。”
王氏追求的不仅是在皇权下存活,更要立于门阀之巅,与帝保持共天下的格局,做华夏首望,掌握一朝命脉。
这确实很难,但她相信他能做到,也只相信他能做到。
“我们并没有输,对吗?”
她压低了声线,把头顶在囚车的木栅上,音量嘶哑得彼此能听到,
“郎灵寂,你交给我一句实话,我们琅琊王氏现在是不是还没输?”
虽然王家看上去一败涂地了。
被贬谪的是家族的文臣,文臣仰皇帝鼻息过活,命数难定;二哥手握重兵,势力仍然保存着,或许能力挽狂澜。
郎灵寂没答,探手似想再摸摸她的颊,手腕却被精钢打造的镣铐锁住,活动范围受限,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王姮姬犹豫片刻,主动将手探进木栅中捧住他的头,细细摩挲了会儿。
被镣铐和囚车阻隔的他们无法拥吻,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彼此的欲念。
前世之后,她第一次这般认真抚摸他,摒弃了私人的恩怨情仇。
他虎口之上犹留存着咬痕,恰如她脖颈上的那枚,一双一对,涂了去腐消肌膏永永远远消除不掉。
郎灵寂沉醉在这短暂的精神解药中,侧头吻了吻她手心,许久才道,
“不是没有输,”
“……是很快就要赢了。”
·
御史台带走了数位王氏子弟,个个都是被王戢谋反之事株连的。
王姮姬作为家主,目送着自己的哥哥们乘囚车离去,五味杂陈,抑郁难受。
琅琊王氏作为华夏首望,第一豪族,家中族人走到哪里都备受尊敬,何时承受过这等屈辱?
虽非抄家,与抄家之祸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