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第2/5页)
平静——是否意味着,她对自己并无真心,更无真情。
都没有这些,她当然不会对他失望。凑合着做一对夫妻罢了,她的七情六欲都不会因他而波动。
萧持觉得自己心里像是一锅烧滚了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那些他不愿承认的、却又仿佛是实际存在的事实像是氤氲在他周身的水雾,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他——他想与之共度一生,倾心爱慕之人,其实并没有如他想象之中,那么爱他。
“在你眼中,我并不是你的夫君,不是与你生同衾,死同穴之人。”萧持眼尾泛着红,这份脆弱之色很快又被他桀骜而冷沉的神情取代,一瞬闪过,快得来翁绿萼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高高在上的君侯,怎么会露出那样,近乎于软弱的神情?
她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低声道:“你是。”
这个答案让萧持心头的郁火倏然滞涩,但只在一息之间,很快,就有更多、更炽烈的火焰将他包围。
“不。你只当我是一个掌握着你与你的父兄,及雄州全境生杀予夺之权的暴戾之人。你小意温柔,处处迁就我。只是因为害怕我一时不快,就会找你父兄的麻烦。是或不是?”
他的语气渐渐平缓:“哪怕此事是我不对,你也不会与我计较。我该说什么?感谢女君宽宏大量,还是,该认清楚你不曾把我放在心上,所以对这一切,都无所谓,不伤心。”
话音落地,他忍下心间涌上的绞痛,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
翁绿萼不知道他为何执着地倒打一耙。
“夫妻搭伙过日子,不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吗?”翁绿萼疑惑,“我们的结合本就是因为一场利益。我有求于你,你亦有需于我,这样很公平。”
她之前就是这样劝自己的,效果很是不错。
知道萧持有意向她隐瞒萧家长房一家的事时,她虽不快,却也没气多久。她们才做了几日夫妻,彼此之间的信任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稍有异动,就会碎裂。
萧皎将前因后果告诉她时,翁绿萼的确理解萧持的不易,因此他前几日郑重其事向自己解释先前在茶楼雅间时让她避开,是怕她多心,更不想多惹出些无谓的争端时,翁绿萼也只是笑着点头,善解人意地表示她不会放在心上。
翁绿萼将此事看得很开,两个人都不相信彼此,也算有来有回吧。
但萧持俨然不接受她这套说辞,翁绿萼看着他,发现他的脸色倏然间变得无比可怕。
需、求。
公平。
谁家夫妻过日子会分得这样清?!
萧持脸色铁青,凝视着她。
他的妻,一个只对他无情的女人。
他一字一顿道:“不,我要的不是公平。是你的真心。”他的手抚上她的心口,这个动作他从前也曾做过许多次,但这次他神情间完全不带狎昵之色,“可你不愿给我。”
“我知我做错了。”
“我宁愿你骂我、打我,也好过这样,虚与委蛇,全无真心。”
说完,萧持深深看她一眼,珠帘被他负气而去的峻挺身躯撞得接连作响,清脆琅越的鸣声落在她耳中,翁绿萼无端觉得刺耳。
他走了。只身闯入又开始下着淅沥秋雨的夜幕里。
……
正房里隐隐的争执声忽然断了,杏香她们听得焦心,又闻一阵仿佛裹着满满怨气的脚步声远去,知道君侯走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屋,看见翁绿萼像是丢了魂般,整个人愣愣地站在珠帘之后。
温润华贵的珠帘挡去了她面上大部分的神情,一时间,杏香她们也摸不准女君此时的状况如何。
“我没事。你们自去歇息吧。”翁绿萼的声音很平静,她弯下腰,捡起了那封被萧持攥得不成样子的信件,又重复了一遍,“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丹榴应了声是,和杏香一起关上了屋门,将突如其来的夜雨与凉风都隔绝在外。
但她周身肌肤仍萦绕着一股冷意。
翁绿萼扶着炕几,慢慢坐下。
那封皱皱巴巴的信就放在她手边。
面对萧持出离的愤怒,翁绿萼既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他不可理喻。
……她们这段婚姻,还比不上盲婚哑嫁。她初至平洲,战战兢兢,突然得知他欲娶她为妻的消息,她也只有惊,没有喜。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株茑萝,任他攀折。
是物品,而不是人。
这样的开头,要她如何完整地交付真心给他。
这太难为人。
‘啪嗒’。
有泪珠落在桌面上,有几滴浸透了信封,洇开几抹模糊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