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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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又是哪一出?

陆云门叹了口气。

少年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好奇心实在过盛。

之前就是这样。

她会对着分明在她眼中也空无一人的缅桂花树,又委屈又生气地说上面的长舌头女鬼用花骨朵砸她。也会指着的的确确、空空如也的笼子旁,说这里有只受伤的红色狐狸,然后为它哭得肝肠寸断。

这些莫名其妙到不可思议的招数,如同志异故事中的小耳报神,不停地趴在他的耳边念叨着“看我呀、看我呀、看我呀”,让他不自觉地就看向了她的方向,看看她到底又在做什么,时刻盯着她的举止,怕她做出不法之事。

而今天,就在他觉得她终于也该黔驴技穷、应该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时候,她居然又变出了的花样,连重生都说了出来。

而他,居然还是想要纵容她,让她继续把话说下去、看看她这次究竟又想要做什么。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你……”

“我不管了。”

少年刚出声,阿柿头顶的小红豆珠就从他的眼前甩过。

小娘子说着俯下腰,凑到了陆云门的左手腕前,把帕子仔仔细细绑到了上面。

因为手被缚着使不上劲儿,担心帕子系不紧,她还用她的小虎牙咬住帕子边,吼地抽紧了一下!

手腕被勒紧的瞬间,陆云门的心脏同时也抽紧了一次。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让他很不适应。

漂亮端正的小郎君蹙起了眉。

“好啦。”

阿柿满意地打着摆子坐好,一抬眼,就看到了少年颦眉的样子。

她愣了愣,随即,杏圆眼睛里的神采就消失了。

“我是不是……逾矩了?”

她忐忑地又充满期待地看着陆云门,明亮到发光的眸子里写满了“快说没有!”。

可是,她没等到陆云门的回答。

小娘子垂下了脑袋,满身的灵动劲儿一下子全散了。

“是我的错。”

她失落极了。

“因为前世的缘故,我总觉得和你相熟,不慎冒犯了你。我之后一定会谨言慎行,请不要生气……“

用越来越小的气音说完这句话,阿柿就像只被大雨淋湿的可怜小拂菻狗,“呜”了一声后,再也没有做声。

少年琢磨不透她的用意:“如果我说没有逾矩?”

她应该会像以前一样,马上开心地笑起来?

可旁边的小娘子却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逾矩了。”

她眼角眉梢上的悒悒不乐比方才更重了,简直就像刚被霜雪打过。

“我不该这样。”

她虽然低落,却还是很明事理地开始反省。

“我明知道重活一世的只有我,却还想要同上一世一样与你相处,这本就不对。理所应当被你拒绝后,我刚才竟然还生气了……”

说着,她打定主意一般,抬头看向陆云门:“陆小郎君,我想稍微难过一小会儿。等这一小会儿过去,我保证会努力克制自己,不再犯错。”

说完这句,她根本没有等陆云门反应,就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开始难过了!”

阿柿亮着水光湛湛的乌黑眸子,对少年灿烂地笑了一下,然后就将脸扭向了另一侧,只用一只白皙的圆耳朵对着他。

少年的目光在她的耳朵上多落了一瞬,随后,他便垂下了眼睛,转过头,静心平意,专注驾车。

可他刚御马跃过了一道沟壑,仍旧扭头看着路侧的阿柿就悄悄地伸出了捆在一起的两只手,费劲地用手指把他的衣袍角勾进了手心,用力地攥着,攥得好紧好紧。

少年眼中的沉静,忽然如同被蜻蜓点落的潭面,又在一瞬间现出了波澜。

就在这时,马车拐过了一道弯,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人马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前方。

为首的,是一位松形鹤骨的清臞男子。

他年近五旬,留着长长的美髯,正颇具兴致地听着身边侍卫同他诉苦、说自己家中顽童昨夜偷偷将抓来的蛐蛐藏到了他和妻子的被子里,气得他妻子在惊吓回神过后追着孩子就揍,家里鸡飞狗跳了一整宿。

看到前面的众人,阿柿率先将手撒开,快得要多无情有多无情!

陆云门看了眼她装作水过鸭背、无事发生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角,剽疾利落地翻身一跃,下了马车,将缰绳交给迎着他跑来的侍卫,交代他们看好马车上的三人。

随后,他难得没有那么规矩、带着蓬勃的少年朝气大步跑向了那名美髯公。

停下后,他才郑重地向他行了礼。

美髯公笑呵呵地受了他的礼,接着便向马车扬了扬头:“那便是你昨日提到的北蛮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