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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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光郡主伤得很重。
比汝阳夫人还要重。
因为被喂进了那颗保命的药丸,汝阳夫人没有死。就像陆扶光说的,那是保命用的药丸,只要人尚存一口气,能将命吊住。
但她没有说的是,那药丸只对仅剩一口气的有用,而药丸保住最后那口气的法子,则是将那人的气息和脉搏都压制到最低,压到假死般地、近乎于无,不知此事的人看到,只会觉得那人已经命绝,是一具尸体了。
花缁和双头人都吃了那药丸,但他们的伤全不致命,那药丸下肚,最多补些气血,并无大用。
真正用上了那药丸的,除了汝阳夫人,就是小郡主。
没有人知道,从密道出来前,她的身体就已经油尽灯枯,几度快要陷入假死。
可一旦假死,便会意识全无、形同死人。
她不能让自己落入那种境地。
就算走出密道,看到瞿玄青等人落网也不行。
刚才发生在山洞中的事,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她一定要确保它们和她们一起消失在世间,抹得干干净净。
在这件事上,她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是酡颜兄妹也不行。
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行。
所以,她一直靠意志在逼迫自己清醒。
她一直在活活地烧自己的命。
如果陆云门没有来,如果他来得再晚一会儿,也许世间再多的灵丹妙药,也不能将她救回来了。
但她看到了陆云门。
就在院中三具身体倒下的那一刻,飞跃下马的少年奔了进来。
从来缓带轻裘的少年郎君,因纵马太急,束起的发乱了,系着狐裘也散了,袍角被寒风鼓得猎猎,闯进院门时手里还拿着断了的马鞭,气息不稳,满身霜寒。
什么呀。
端庄全无。
不成体统。
脸上已许久没有表情的小郡主,忽然就笑了。
然后,累、困、痛,所有的苦全涌了出来。
她好累、好困、浑身都痛,痛得一步都走不了,痛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陆云门。”
她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说出来。
可少年却仿佛听到了。
他大步流星走到了她的跟前,脱下身上的黑狐裘,小心地将它披到了她的身上。
也许是回光返照,在这之前,她一点都没感到冷。可在被这件狐裘裹住后,她却发现自己原来冷得要命,骨头缝中堆满了冰碴,身体里的血马上就要被冻成一丛一丛锋利的冰锥从皮囊内刺出来,将她穿得千疮百孔。
“陆云门,我好冷。”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那四个人,死在十六年前、永寿八年冬。”
她只用说一句,陆云门就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轻轻用手将她鬓边快要凝成了霜的血珠抹去,郑重地应下了:“好。”
“好。”
她记得,她就是在说完这句话后没了意识。
最后传进耳朵里的,好像是一声难听极了的鬼哭狼嚎。
肯定不是陆小郎君的。
陆小郎君的声音,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她想,八成,是陆西雨。
“的确是陆西雨。”
陆云门听完她问的,答了她。
但被问到“他有那么担心我吗?”时,小郎君却没能答上来。
此时,离小郡主被瞿玄青掳走,已经过去了六天。而她醒来,不过半日有余。
燕郡王世子舞乐酬神、顺利代父完成了祭祀。佛骨仍安稳地放在河东护国寺,由寺中得道高僧供奉加持。
范阳卢氏家主那位近月声名鹊起、传闻已坐稳了下任家主之位的嫡次子,为求娶扶光郡主,人已经到了东都。
因“脚伤”而许久没有出门的陆十娘终于露面,但她阿翁饲养的海东青却无故暴死。
崖边寺漏网的山匪余孽挟持阿细夫人,逼迫章铎入匪窝为他们治伤。章铎夫妇舍生取义,用毒与一众山匪同归于尽。
……还有好多。
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消息,都在她睡着的时候传开了。
刚才,小郡主靠在窗边的榻上,就是在边听着酡颜说这些,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给她手指上药的陆小郎君。
她听说,在她昏迷这几日里,陆小郎君几乎一刻都没有离开。期间,她几度垂死,少年都神色平静如常,心如止水般地安排着诸多事宜。
直到现在也是,他垂着睫羽,专注地在她的指尖上涂药,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那天闯入院子时近乎急不择途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过,如今,她身上的伤全上过了连城之价的药,而且这些天,不管她醒没醒,各种救命的、滋补的、堪比灵丹的汤药也没断过,以至她现在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所有为她诊过脉的人都很笃定,只用再过几日,她就能生龙活虎地回东都、任谁也看不出她曾命若悬丝,如此,应该也很难再看到他为她担心成那般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