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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错。”卢米回答。

红头发女孩轻松自然地走到卢米身边坐下。她的汗味里隐隐透着CK一号香水和西柚味的沐浴液的味道。女孩继续解绷带,她的肱二头肌鼓出一团。她的肱二头肌上有七个雀斑,组成了几乎跟双子座的星座图一样的图案。

记忆不由分说地占据了卢米的记忆。还有一个人也用CK一号香水,脖子上也刺着跟双子座的星座图一样的纹身。当时卢米把嘴唇贴在那个人的脖子上亲吻着那些星星是什么感觉?让嘴唇在北河二所在的位置停留得更久一些,猜测亲到北河三的时候,纹身的主人会不会忍不住转过身来,双手紧紧抓住卢米的手腕,亲吻卢米的嘴唇?

那一幕真的是去年夏天才发生的吗?卢米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百年。

卢米抓住她的纯净水瓶子,长长地咕嘟了几口。女孩明显在等着她开口说话,等着她给出一个示意,示意女孩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没白来。她只需要稍微主动一点,但卢米看得太清楚这么做会带来什么。会带来新的一轮的聊天,带来微笑,带来对方谨慎地邀请她一起去喝咖啡的提议,而她会冷淡地拒绝。

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不是现在,现在还不行,也许永远都不行。

还是做朋友好了。她们两个都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们两个都会尽最大的努力躲避对方。

卢米永远都不能跟对方说,我在这里只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正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才不能继续相处。她不能说真话,她应该从一开始就撒谎,现在这样只能让她难堪,让她伤心恼火。

卢米决定节省她们两个的时间,不浪费女孩的感情,于是她继续喝水,一句话也没说。女孩不安地走动着,摸摸头发,然后说:“好吧。再见。”

卢米略微抬起一只手跟女孩告别。女孩拎起健身背包,在更衣室里另外找个了地方坐下。这样她们两个都看不到对方了。卢米无声地呼出肺里的气体。练完格斗术健美操后的欣快感消失了。湿漉漉的运动服贴在身上让卢米觉得有点凉。

我投降。刚才跳健身操时老师放的最后这首曲子还一直在卢米的脑海里响着,让她心烦。有些事情,她宁可放弃也不愿意去试一试。有时候,放弃对所有人都更好。

卢米坐在桑拿房里,难得今天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有一开始就往火炉上泼水,而是让她的皮肤恢复热度,让汗珠再次在皮肤上冒出,沿着脖子,后背一直流下去。对夏天和秋天的记忆似乎想随着汗珠一起冒出来,尽管她告诉记忆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任何时候都不是牵挂和思念的好时候。它们会缠住她,把她的心揉成一团,强迫她弯下腰。

淡蓝色的眼睛直视着她的眼睛,然后目光马上移开了,看着一边。

“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永远都不再见面了吗?”

“至少这一段时间不要再见面。你肯定能理解的,我想一个人度过这一切。我现在不能和你在一起。让你忍受我,对你来说也不公平。”

卢米真想大喊,她想反驳。另外一个人怎么有权利断定她的承受能力,怎么能够妄下什么是公平、什么是不公平的结论?卢米知道怎么维护自己。让她气愤的,是那个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把卢米推出了他的生活与他面临的困难,就好像卢米只是一个敏感的、需要保护的小孩子。卢米真想告诉那个人,她经历过比这残酷一百倍的事情,不需要有人用棉花把她包起来。

但她还是意识到了喊叫没有用。对方已经决定了。卢米的角色只能是接受对方的决定。在这场戏的这个场景里,她的角色已经定好了。

“这一段时间是什么意思?我最起码还能给你打电话吧?”

卢米讨厌自己说这句话时的恳求的语气。她感到有一团东西压着喉咙,她知道她没有办法把这团东西哭出来。她很多年前就失去了哭的能力。去年夏天她曾经以为她又知道怎么哭了,可是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意识到她还要继续带着这团东西生活下去。她只能咽下这团东西,希望它某一天会自动消失。

没有电话,没有电子邮件,没有“Face book”上的留言,没有信,没有在黑夜里用手电筒发摩尔斯电码,没有在秋天渐渐变凉的夜晚用呼出的气作信号,也没有强有力的可以穿透云雾、墙壁和门的思念。音信全无。仿佛整个人忽然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至少这个人是一次性地从卢米的生命中彻底消失了。就跟她闯入卢米的生活时一样突然,一样霸道。

卢米记得五月里的那一天,阳光强烈得让人发慌,气温在整个春天第一次悄悄地爬过了二十摄氏度。卢米步行去市中心,身上穿了太多的衣服。走到市中心的小河边,她脱下外套,在河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深色的河水流淌,感受着阳光温暖地洒在脸上。她忽然觉得如果此刻她吃今年夏天的第一个冰激淋,那么这一刻就太完美了。幸好卖冰激淋的小亭子就在旁边。卢米把外套往胳膊上一甩,走到小卖亭前长长的队伍后排队。看来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多人也起了想要吃夏天的第一个冰激淋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