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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蒙达站在那里,又犹豫不决了。还没有到晚上,但下面的田野上已经罩上了阴影。乌云在整个天空扩散开来,也许要下雨。她感到非常疲乏,也可能这样活活累死,现在她已经不再想巴尔塔萨尔,而是模模糊糊地相信第二天能找到他,既然这样,何必今天非徒劳无益地寻找不可呢。她坐到路边一块石头上,把手伸到旅行背袋里,找到了巴尔塔萨尔的干粮剩下的一条干沙丁鱼和一块硬硬的面包皮。如果有人此时在这里经过,准会吓个半死,一个女人这样坐着,不害怕,那肯定是个女妖,正在等有行人过来吸干他的血,或者等待其伙伴们一起返回妖窟。然而,她只不过是个失去男人的可怜女人,丈夫被空气和风带走了,她要使用一切妖术让男人回来,可惜这类妖术她一样也不懂,她使用过的是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使用过的是收集意志,而正是收集来的意志把她的男人带走了。
已经到了晚上。布里蒙达站起来。风更凉更大了。她在这群山之中觉得无依无靠,哭了起来,这时候她也该发泄一下了。黑暗中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一只猫头鹰在叫,栎树枝叶飒飒作响,如果没有丧失听力,可以发现远处有一只狼嚎个不停。布里蒙达还有胆量朝河谷方向走了一百来步,但就像慢慢往一口井的井底走一样,不知道井水的磷光中有什么张开的大口等待着她。后来月亮出来了,如果天空放晴会为她照亮道路,但她也暴露在群山中的一切生灵眼中,如果说她能让其中一些心惊胆战,但另一些能把她吓得死去活来。她毛发竖起,停住了脚步。不远的地方突然有个什么东西爬过。她再也忍不住了,撒腿就沿路往上跑,仿佛地狱里的所有魔鬼和世上的一切妖怪,不论是生活中的还是想象出来的,全都跟在她后面。转过最后一个弯,她看见了修道院,那是一座矮墩墩的建筑,从教堂的缝隙中透出一缕微弱的光亮。万籁俱寂,天上繁星闪烁,只有云天中发出了飒飒的响声,云彩离地面太近了,仿佛容托山成了世界的最高峰。布里蒙达一步步朝那边走去,似乎听到了唱祈祷的低语,大概是晚祷,离得更近一些,伴奏乐曲更加响亮,祈祷声也更加圆润,他们在向上天祈祷,那样低声下气,布里蒙达又哭起来,也许这些教士不知道他们正在从高空或者荒芜的田野把巴尔塔萨尔唤回来,也许那拉丁文的奇妙的祷词在治愈巴尔塔萨尔的伤口,他肯定受了伤,所以布里蒙达也用她知道的几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用的词心里默默地祈祷起来,迷途,疾病,焦躁的心灵,天上总会有人负责解开这团乱麻。
修道院的另一边有个向着山坡的低洼处,废墟就在那里。有高高的墙、拱门和估计可能是修士们居住的房子,这是个过夜的好地方,既遮挡风寒又防止猛兽袭击。布里蒙达仍然心神不定,她走进漆黑一片的拱门,手脚并用在地上摸索着路面,恐怕掉进坑里。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在天空似有若无的光亮下看出了墙的缺口,墙的轮廓。地上有匍匐生长的野草,还算干净,上边还有一层,但看不到入口在什么地方,无法上去。布里蒙达在一个角落里铺上外衣,用旅行背袋当枕头,躺在那里。眼泪又流出来了。还在哭着就打起盹来,带着两行泪水睡着了,梦中也没有停止啼哭。但时间不长,月亮驱走了云彩,露出了脸面,照在废墟上,像什么生灵出现在那里.布里蒙达醒了,以为月亮曾经轻轻摇动她,摸了摸她的脸颊,或者摸了摸她放在外衣上的手。但是,现在她听到的地上的摩擦声和睡着了时似乎听到的一模一样,这声音听起来时近时远,像是有人在寻找什么却又找不到,但又不肯罢休,转来转去一再寻找,也许是一只野兽要躲在这里但迷失了方向。布里蒙达用胳膊肘支撑着半抬起身子侧耳细听。现在这声音像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动,几乎听不见,但确实就在很近的地方。一个影子在墙的缺口前边经过,月光在粗糙的石头墙上映出了个不成比例的人形。布里蒙达立刻明白了,是路上遇到的那个教士。教士曾告诉她应当在什么地方找住处,现在是来看看她是不是按照他说的做了,不过他不是出于基督教的慈善。布里蒙达悄悄地往后边躺下,一声不响,也许教士看不到她,也许看见了之后对她说,好好休息吧,可怜的生灵,你太累了,若果真如此那倒是个名副其实的奇迹,很有教益的奇迹,但事实上不是这样,事实上教士是为满足肉欲而来,对他我们也不能过分怪罪,在这荒山僻野,在这世界屋脊,人们的生活太痛苦了。人影把墙缺口的光线全都遮住了,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已经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布里蒙达已经把旅行背袋拉到一边;当男人跪下来的时候,她迅速把手伸进背袋里,像抓住一把匕首一样抓住假手的榫眼。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从埃武拉那位铁匠打制勾子和假手的时候就写清楚了,现在其中一个在布里蒙达手中,至于另一个在哪里,谁看见了谁就告诉我们吧。教士摸了摸布里蒙达的两只脚,慢慢地把她的两条腿分开,一条往这边,另一条往那边,女人一动不动,这更使他欲火中烧,也许她醒着,喜欢要这个男人;裙子已经撩到上面,教服也卷起来了,教士的手往前摸,探索道路,女人颤抖了一下,但没有其他动静;教士喜出望外,把他的那个器官推向那个看不见的地方,当感到女人的两只胳膊搂在他的背上时更是乐不可支,多明我会教士的生活中也有这等喜事。布里蒙达两只手猛地一用力,假手刺入他的肋骨,顷刻间他的心脏就开了花,假手仍在往下刺着,二十年来假手一直在寻找杀死第二个人的机会。教士喉咙里开始形成的吼叫没有来得及出口就变成了临死前的嘶哑喘息,但这喘息声非常短。布里蒙达蜷起身子,吓得魂不附体,这倒不是因为杀死了一个人,而是由于感到那压在她身上的躯体比她重两倍。她用胳膊肘猛地一推,总算从那男人下面出来了。月光照在白色教士服上,一片黑乎乎的血污正在扩展。布里蒙达站起来仔细听听,废墟里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她的心在跳动。她摸索着找到旅行背袋和外衣,用了很大力气才拉出来,因为外衣卷在了教士的腿上,然后把这两件东西放在月光照着的地方,接着又返回那男人身边,紧紧拉住假手的榫眼往外拽,一次,两次。由于教士的身体卷曲了,那铁家伙大概卡在了两个肋骨之间。布里蒙达急了,用一只脚踩住那男人的脊背,猛地一使劲才拔了出来。一阵浓浓的咕嘟声,黑色的血污像河水泛滥一样四处奔流着。布里蒙达在教士服上擦干假手,收进旅行背袋,把背袋和外衣一甩搭在肩上。刚要离开这里,却又回头一看,发现教士穿着一双便鞋,她又走过去把鞋扒下来,死人可以光着脚到他必须去的任何地方,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