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12页)

“我很抱歉,没多说一声就走了。希望你们不会觉得我忘了你们去年冬天帮过我的恩情。”

玛格丽特挥挥手。“别提那个了。那段日子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堪回首。”她坐到一张凌乱的床上,动手解开那串衣架。

“你们准备走吗?”吉丁问道。

“走?不。为什么要走?”

吉丁看着那些衣物。

“噢,不。我只是把这一团乱整理一下。你简直没法相信那男人堆了多少东西。他壁柜里的八副鞋撑只有两副撑在鞋里。瞧,亚麻布的便裤。亚麻布啊。从来没穿过,现在居然黄得不像样子了。我真不明白那男人算得上什么衣架。看看这儿。”玛格丽特捏着一件睡衣的标签,“真丝,还有这儿,粗纺纯毛。这儿,百分之百纯棉。他的内衣全都是好料子。他不穿尼龙和斜纹毛织品。没有人造材料。他的东西全都得是天然产品。可是多乱啊。我得花几天才能理出头绪来。我可不能指望西德尼干这个。这确实不是他分内的事。昂丁也不该干。现在我真得用上你了,吉德,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待很久。”

“是的。我明天就回去。”

“回法国?”

“对。”

“你要嫁给那家伙?海豹皮先生?”

吉丁叹息一声。“不。”

“噢?干吗不?”玛格丽特把便裤叠放在软衣架上,再仔细地一一放到床上。这会儿她整理起衬衫,嗅嗅有没有霉味,检查有没有破口、丢失的纽扣、磨损的领口。她看起来对她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并不感兴趣,吉丁也就没有回答,也没告诉她自己甚至不明白“嫁”这个词的意思。反之,她问起瓦莱里安的近况。

“好多了。”玛格丽特说。

“他没生病吧?”吉丁问。

“他说他没生病,可有时候会发抖,又不肯进城去看医生。”

“这可不是生病的地方,玛格丽特。你也许该带他回费城。”

“我当然会的,要是情况真的很糟。”她看着吉丁,仿佛因为她质疑自己判断该如何照顾丈夫的能力而受到了伤害。

“迈克尔呢,他怎么样了?”

“噢,你还不知道?他入学了。伯克利,我说的是,这个学期下周就开始了。”

“这么说,你不打算到那儿去了?”

“噢,不。迈克尔是成年人了,吉德。三十了。我不想满世界转跟在他后面照顾他了,这儿要做的事情多着哪。你已经看见这些衣服都乱成什么样了。”她已经把衬衫分成三堆,开始着手整理毛衣。“吉德。”她说。她把一件鸡心领的蓝毛衣举到胸前,它没有她的眼睛那么蓝。“有时候在早上他都没法做他之前做惯了的事。你知道的:纽扣啦,拉锁啦。我甚至还得给他系鞋带。昨天,我给他洗了头,”她笑了笑, “用的是柯克牌的纯碱橄榄皂。他不喜欢布雷克牌的。”

吉丁瞪着她。

“西德尼打算教我怎么给他刮脸,说不定我们俩还能说服他让我们给他理发呢。天啊,他固执得很。比孩子还不如。”她宽容地轻声笑笑,继续分类堆起衣物,如同一个了解全部藏品的自信的博物馆馆长,吉丁边看边在心里说,他还认为是瓦莱里安培养了我。

昂丁捡起一只吱吱叫着的龙虾,扔进开水锅。她用一柄木勺托着龙虾,让它死得快点,因为她现在乐于见到死亡。从吉丁满面春风、行色匆匆地进门亲吻她的那一刻起已经过去一小时了。昂丁不喜欢她的新发型:蓬松飘浮,仿佛看起来像个中学生是很重要的事。现在她回到了厨房,看上去神情抑郁。

“玛格丽特到底怎么了?”吉丁问道,“拼命干活。”

“这对她好。对他也好。”

“可她说起瓦莱里安的口气就像他是病人,或是个婴儿。”

“人们都会在能拿到钱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我想,这样才好拿钱。”

“她干吗那么卖力对她?她可是用别针扎自己孩子的人。”

昂丁用她空着的手抹去额上的汗水。“她没有扎她的孩子。她扎的是他的孩子。她爱她的孩子。”

“这大概是一种描述,但不是理由。凡是她想要的,他都给了她。记得那个小小的凯旋仪式吗?还有……”

“他让她愚蠢,让她无所事事。那就代表了危险。”

“现在她可成了主人了,不是他了。”

“主人,病人,婴儿——其实没什么关系。他仍然是一切的中心。”昂丁抄起龙虾,煮得恰到火候,“你是跟他一起走的吧?”

“都结束了,纳纳丁。我不知道我当时着了什么魔。”

“你该告诉我们一声。”

“也许吧。可当时这儿都乱作一团了。那也算圣诞气氛吧。”

“你总归能跟我们说一声的。”

“唉,那是个错误,如果这么说能让你高兴点儿。那是个天大的错误,相信我。你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努力过,想让一件事顺利进行,我以前从没这么努力过。我从来都不在乎一段关系行不行,你知道。我是说,如果行,那就继续下去;如果不行——那就等下一段。可这一次,我费尽了力气,结果呢,我得到的全部回报只是丢尽了脸和房租账单。所以,”吉丁用手掌拍了下桌子,表示这事已经了结,“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