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7页)

我认为上帝并不知道我们是谁。要是他知道,我觉得他会喜欢我们的,不过,就我看,他并不了解我们。

可是他造了我们,太太。不是吗?

他是造了我们。可他也造了孔雀的尾巴。那活儿恐怕更难吧。

哦,可是,太太,我们能说会唱,孔雀可不行。

我们需要说和唱。孔雀用不着。我们还有什么呢?

我们有思想。有手做东西。

这也好。可那是我们的事。与上帝有什么关系。他在这世上做着一些别的事。他没把我们放在心上。

假如他不是在盯着我们,那他又在做什么呢?

天晓得。

她们直笑得唾沫飞溅,就像藏在马厩后面兴奋地说着危险话题的小女孩们。她说不准帕特丽仙被马蹄子(原文为cloven hoof,可指撒旦或邪恶的象征。)踹那事是责难还是事实胜于雄辩的嘲讽。

此刻躺在床上,勤劳、灵巧的双手给裹在布里以防她把自己抓出血来,她弄不清自己是在说,还是仅仅在想。

“我在一个盆里拉屎……陌生人……”

有时他们围着她的床,这些曾经的陌生人,这些因一起漂洋过海而成为一家人的人。她猜想,这可能是神志昏迷或是莉娜的药的缘故。可是他们不断地走过来,劝告她,说着闲话,放声笑着,或者只是怜悯地看着她。

另外七个女人也被分配到“祈祷”号轮船的统舱。她们转身背对着从海上吹向港口的风,在箱笼、地主管家、上甲板旅客、车辆、马匹、警卫、包裹和哭泣的孩童中间瑟瑟发抖,等候着登船。最后,下甲板旅客终于被招呼上船,在登记姓名、籍贯和职业时,有四五个女人声称她们是仆人。很快,就在人家把她们与男人及中上层妇女分开,领她们到下面一处与一个个关动物的小隔间相邻的黑漆漆的地方的时候,丽贝卡便得知她们所言非真。光和空气透过一个舱口流进来;一个屎尿盆挨着一小桶苹果酒;一个篮子上拴着一根绳用来吊放食物。所有身高超过五英尺的女人四下走动时都得低头弯腰。一旦她们像街头流浪汉一样分隔出各自的地盘,爬行便成了容易些的移动方式。行李、衣物、言谈、举止,一切都清楚地表明了她们是何许人,尽管她们迟迟不愿坦白。有一个叫安妮的,她是被家人不光彩地赶出来的。叫朱迪丝和莉迪亚的那两个是妓女,她们奉命在蹲监与放逐之中任选其一。莉迪亚身旁跟着她的女儿帕蒂,一个十岁的小偷。伊丽莎白自称是一位重要的公司代理人的女儿。另外一个叫阿比盖尔的很快就被转移到了船长室;还有一个叫多萝西娅的,是个扒手,对她的判决与那两个妓女相同。只有丽贝卡是要去出嫁的,也只有她的船票是已经预付过的。其余的则会有亲戚或工匠来接,这些人会为她们出船费——扒手和妓女不在此列,她们的花费和生计要靠年复一年的无偿劳动来抵还。只有丽贝卡与她们不同。直到后来,当一伙人在甲板与各种箱子、盒子以及从吊床上垂下的毯子围成的一堵堵墙之间挤作一团时,丽贝卡才对她们有了更多的了解。那个未成年的还在受训期的女小偷有着天使般的歌喉。那个代理人的“女儿”出生于法国。那两个成年妓女十四岁时就因行为放荡而被逐出了家门。那个扒手有个姑母,她的偷技正是受她传授并得以提高的。她们凑在一起使得旅途轻松了许多;要是没有她们,这一路肯定会不堪想象。她们从小酒馆里带出来的那种机智,那种贬低别人、抬高自己的本领,那种开口就笑的态度,都逗乐并鼓舞了丽贝卡。如果说她曾为自己身为女性有诸多不便,为要只身远赴外国去嫁给一个陌生人而害怕,那么这些女人则消除了她的疑虑。如果说每当想起她母亲的那些警告,她就感觉有夜蛾在胸腔里扑腾,那么有这些被放逐、被赶出家门的女人们陪伴,一切烦扰都被一扫而空。与她最为亲近的多萝西娅尤使她受益良多。她们俩一边夸张叹息、喃喃咒骂,一边分类整理好她们的物品,占用了一块不到门阶大的地盘。当丽贝卡在直截了当的盘诘下承认自己是去嫁人,而且还是平生头一遭时,多萝西娅放声大笑,并将这一发现宣布出来,让听得到的人全都知晓了。“一个处女!朱迪(朱迪丝的昵称。),你听到了吗?我们中间有个没开过苞的姑娘。”

“哦,这么说船上就有两个了。另一个是帕蒂。”朱迪丝挤了挤眼,冲着那小女孩微微一笑,“可别卖得太贱了。”

“她才十岁!”莉迪亚说,“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