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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半闭着的眼睑底下觑着我。‘她觉得很高兴呢。’外面传来唱歌声和行军的脚步声。‘那是什么?’我问。

“‘兵士或者是希特勒青年团员。在德国,常常有人在齐步行进的。’

“我站起身来,从窗帘里往外张望。那是一队希特勒青年团员。‘这倒是不可思议,’我说,‘你居然没有承袭你家的门风啊。’

“‘那一定是我的法国祖母的关系,’海伦说,‘他们把她视作一个秘密,好像她是个犹太人似的。’

“她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蓦然间,她完全松懈下来了,好像我们一起生活了几个星期,没有一点外来的危险需要害怕似的。到这时为止,我们两个人都尽力不谈什么危险。而海伦也一点没有问起我的流亡生活。我没有意识到她已经看透了我,而且早已下定决心了。

“‘你不想再睡一会儿了吗?’她问。

“那时是一点钟。我躺了下来。‘我们能不能让一盏灯开着?’我问。‘那样我会睡得好些。我对于德国的漆黑一片还没习惯咧。’

“她急速地瞥了我一眼。‘如果你需要,不妨把所有的灯都开着,我最亲爱的。’我们躺着,挨得很紧。我已经不大记得,从前我们是夜夜都一起睡在这张床上的。现在,它仿佛是个苍白的阴影,是褪了色的回忆。海伦跟我在一起,可是情况不一样了,有种陌生的、新鲜的亲密之感。我只认出她身上那些莫名的东西,她的呼吸,她头发的气味,但是最最突出的还是她的皮肤的香泽,这一切,虽然我已失去很久,至今还没有完全回到我身边,但还是和从前一样,而且比头脑还要聪慧。在你所爱之人的皮肤里,有着何等的舒适啊!跟会说出谎言的嘴巴相比,它不知要聪明多少倍咧!那天夜里,我躺在那儿,醒着,把海伦搂在怀里,看见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灯光和卧室,到最后我也不再向我自己提问了。海伦又一次醒过来。‘你在法国搞了很多女人吗?’她嘟嘟囔囔地说着,连眼睛也没睁开来。

“‘只在必要时,’我答道,‘可是没有一个像你的。’

“她叹了口气,试着想翻个身,可是睡神首先压住了她,她又沉沉入梦了。慢慢地,睡神也战胜了我,只是我没有做梦。快近早晨时,我醒了过来,我们中间的一切屏障都消除了。我向她伸出手去,她也乐意地向我拢近过来。我们俩沉沉睡去,仿佛落进了一团光辉灿烂的云雾里,再也没有那一片漆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