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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过还得稍等一下。’
“她走到讲台下面一张靠背长椅旁边,跪了下去。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祈祷和向谁祈祷,可是我却想到了在奥斯纳布吕克大教堂里等候她的那一天。我当时发现了一个完全不相识的女人,这个人一天比一天让我更觉陌生,但也让我更觉接近。现在,她仿佛再一次从我这里闪开,溜到一个王国里去,那里所有的名字都被忘掉,那里只有黑暗,也许还有某些属于黑暗的难以言明的法条。她抵制那个黑暗的王国,她回来了,可是跟我曾经试图相信的不一样,她再也不是属于我的了。也许她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到底谁属于谁呢?再说,属于一个人,这一个属于那一个,那一个又属于这一个,那又意味着什么呢?还不是一个可怜的幻觉,一种常规的俗套?她一次又一次,像她说的那样回来这么一小时,回来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回来这么一个夜晚。而我呢,常常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不被准许查账的审计员。这个无法理解的、不幸的、倒霉的、心爱的人儿,不管她爱怎么干,喜欢告诉我些什么,我只能毫无疑问地接受。我知道这也还有其他的名字,一些廉价的、方便的、轻蔑的名字——但是,它们只适用于其他的情况,适用于那些把自私的欲望错当作还愿匾的人。寂寞需要有人做伴,不问这个做伴的人是谁。如果你不知道这一点,那么你也许会孤单,可是你绝不会寂寞。
“‘你祈祷是为什么?’我问道,随后又觉得很后悔,我不应该这样问。
“她古怪地瞅了我一眼。‘为一张美国签证。’她这样回答,可我知道她是在撒谎。说不定恰恰相反。我寻思了一会儿——她对我那个美国计划的消极抗拒,常常给我深刻的印象。‘美国吗?’有一天夜里她说。‘你到美国去做什么?干吗要跑得那么远?等你到了那边的时候,又会有另一个美国你要赶去了,随后还会有另一个,这你不知道吗?’她不愿意再有什么改变。对未来的一切信念,她都已经放弃了。正在毁灭她的死神,也不想跑开。它控制着她,正像一个活体解剖者那样,在观察着一个又一个器官,一个又一个细胞被改变、被破坏,看看到底会出现什么情况。它跟她玩着残酷的假面游戏,这同我们在别墅里那次天真的化装游戏没有太多的差别。一分钟又一分钟,这个用那颤巍巍的眼神觑着我的女人,可能对我满腔憎恨,或者满怀热爱。有时候,她是一个抱着令人伤心的勇气输了钱的赌徒;有时候,她又是满心的渴望和绝望。可是她毕竟总是一个人,从黑暗中出来,她只能回到我这儿,对此,她在最后的、英勇的、惊惧的战栗中觉得很感激。
“望风的人走了进来,报告大家说警察已经撤走了。
“‘咱们本应该去博物馆的,’拉赫曼说,‘那儿有暖气。’
“‘这里也有博物馆吗?’一个驼背的少妇问,她丈夫已经被警察抓走,她等了他有六个星期了。
“‘当然。’
“我不由得想起那个死去的施瓦茨。‘你想去吗?’我问海伦。
“‘现在不想去。咱们回家吧。’
“我不要她再看到那个死了的女人,可是她一定要去。我们到家的时候,看门人已经平静下来了。大概她已经把那根链子和那只戒指估了价吧。‘可怜的女人,’她说,‘这一下她连个名姓都没有了。’
“‘她难道没有证件吗?’
“‘她有一张sauf-conduit [79]。警察到来之前,别人通过抽签把它拿走了。抽到签的是那个红头发的矮小女人。’
“‘那很好。她什么证件也没有。我可以肯定,死了的女人不会在意的。’
“‘你们想去看看她吗?’
“‘不啦。’我说。
“‘想。’海伦说。
“我跟她一起进去。那女人的血已经不流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两个难民妇女正在替她揩身。她们把她如同雪白木板一样翻过来,她头发披散着,一直拖到地板上。
“‘快出去!’她们当中有一个用嘘声轰赶我。
“我走了出来。海伦留在那里。过没多久,我就回去找她。她独自一个人站在狭小屋子里的床脚旁边,直愣愣瞪着那张苍白凹陷的脸,有一只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走吧。’我说。
“‘原来就是这副样子,’她喃喃地说,‘他们打算把她葬在哪儿?’
“‘我不知道。总是在埋葬穷人的地方。如果要花钱,看门人会向大家募款的。’
“海伦没有搭腔。寒气从开着的窗子里吹进来。‘她什么时候下葬呢?’她问。
“‘明天或者后天。说不定他们还要解剖一下尸体呢。’
“‘为什么?难道他们还不相信是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