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难断 毒难戒(第4/6页)

葆秀看着翁泉海挨打,好像那戒尺打在自己身上,所有的怨气委屈顷刻烟消云散,一股对翁泉海的爱恋和敬佩之情油然回归心海,她自己都不明白,怎么能掏心掏肺、倾心倾意、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说了那么多:“……远的不说,就说他来上海这些年惹了多少祸,为给人治病,两回差点坐了牢;为了给一个得狂症的人治病,还差点连累了晓嵘和晓杰。其实那些病他可以不治,可他这人的脑袋有问题,明知道可能会摊上祸事,他就是非治不可,还说什么大医精诚,要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生灵之苦。那回矿山发生霍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非得屁颠屁颠跑去伸把手,打假药得罪药商,拉了仇恨,人家都恨死他了,背后没少了给他下绊子。还有,废止中医的事,那些老大夫们都没动静,他倒先咋呼起来,又是召集全上海的中医开大会,又是召集全国中医开大会,后来还当了代表去南京请愿,跟国民政府和卫生部顶上了。爸,您说他这忙活来忙活去的,图的什么啊?这一说就多了,那回洋参降价,要打倒中华参,本来那是药商的事,跟他当大夫的有什么关系?可他又伸上手了,为了保住中华参,带头要把房子卖了。爸,您说他要是真把房子卖了,我和孩子不得睡大街上吗?这几年,他为了中医的事,为了中药的事,是什么都不顾啊,不顾自己的命,也不顾我和两个孩子的命啊!”葆秀已是声泪俱下,“眼下,他又跟西医搅和在一块了,弄什么中西医交流,推进中医进步,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中医能不能进步,是他一个人能推得动的吗?这下好了,还没推动呢,倒是先把舌头们都扯来了,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全是他的不是。爸,您说他这人是不是傻了?中医是进是退,跟他有什么关系,进了能多他一文钱吗?退了又能少他一文钱吗?天下还能找到这种白忙活不赚钱的傻子吗?就算他干了惊天动地、老天爷都竖大拇指的事,咱翁家稀罕吗?爸,我跟您这傻儿子算过够了,您今天来得正好,咱们把话当面说清楚了,我……我不想跟他过了!”

在场的翁父、二叔、三叔都听得明明白白,这哪是数落翁泉海,这是在给翁泉海评功摆好啊!翁泉海更是惊奇,他好像才认识这个他并不心爱的女人!

翁父想不到葆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只好就坡下驴说:“你俩的事先放放,我跟你二叔、三叔都饿了,先弄点吃的吧。”葆秀抹了一把眼泪做饭去了。翁父收起祖先画像,让跪着的翁泉海起来。

翁泉海回到卧室,龇牙咧嘴趴在床上,葆秀一边给他敷药一边说:“你说你非得顶着那口气干什么?咱爸那么大年岁了,老小孩小小孩,得哄着。”翁泉海说:“我也是一时上了脾气,把不住嘴了。可那些话早晚得说,不说这事完不了。”“你说了事就完了?我看就是打得轻。”“总之说完就轻快了。葆秀,今天这事多亏你。你要是不帮我解围,就咱爸那脾气,不把我打死也得扒一层皮。”

葆秀一笑:“我是告你的黑状呢,恨不得咱爸把你打趴下才好。”翁泉海也笑了:“你不用嘴硬,我全明白。”

葆秀说:“你那么傻的人,能明白?我是怕咱爸把你打残了,我还得照看你。好了,起来吧。”翁泉海起身穿上衣服说:“咱爸他们都回屋了?你出去望一眼。”葆秀抿嘴道:“你躲一时还能躲一辈子吗,爷俩的事,没要命的仇。”

翁泉海忽然有了依赖感,说道:“我要是喊你,你可得马上过来帮忙。”他从卧室走出来,朝周围望了望,又走到门口,朝外望去。见院里没人,才朝书房走去,推开书房门,老父坐在桌前闭着眼睛。翁泉海刚要关门,老父睁开眼睛说:“要进来就进来,这是你家!”翁泉海走到桌前说:“爸,您要是累了,就回屋睡会儿。”

翁父问:“想明白了?看明白了?”翁泉海说:“爸,您说的我不懂啊。我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中西医就得结合……”

翁父打断道:“我说的是葆秀!多好的媳妇,满眼睛装的全是你,你可得对人家掏心掏肺,实心实意啊!我老了,也活不了几年了,医的事,我管不了你,也帮不上你,你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吧。家的事我得管,要不我抱不上孙子。”

翁泉海说:“爸,您看我都年过半百,孩子也不是说要就能要上的。”“能要上就要上,要不上也没招,我就当是个念想了。”翁父站起朝外走去。

皓月当空,秋风习习。高小朴想出去买点东西,翁晓嵘从东厢房走出来,也要跟着他出去。葆秀提着菜篮子从院外走进来问:“你俩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帮您拿。”高小朴接过葆秀手里的篮子朝厨房走去。翁晓嵘说:“妈,我回屋了。”葆秀望着二人的背影自语:“怎么?都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