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原姿原态的怪物(第6/30页)

事实上,我极少心在眼前的人身上;我敢肯定好多人,甚至大多数人,都是如此,都依赖于一种内心的图景,一种想象和记忆中的情色碎片,依赖于与我们身上或胯下的肉体无关的影子——这些画面,我们的大脑在性爱高潮中乐于接受,可一旦野兽被征服,它们就会被驱逐,因为,无论我们自己如何宽容,这样的浮影对于我们内心那个心胸狭隘的岗哨都是无法容忍的。“这样子好多啦好多啦好多啦比利让我握住肉棒嗯就噢噢噢这样就这样只是慢一点慢一点快用力用力用力插啊啊鸡巴让我听听它们的合奏好慢点慢点抽~抽~~~抽出来嗯用力插用力啊啊耶稣老爹求求你耶稣耶稣上帝他娘老爹你用力来操我比利来呀!来呀!”我怎么来啊,遇上这样一个女士,让人心烦意乱地一个劲地嚎叫,没一点规矩,不让我集中注意力于更能引起快感的区域?“让我听听,让我听听它们合奏”:这就是那位主持一家文化刊物的了不起的小姐,此刻她正振奋精神,在六十秒内从一个胜利奔向另一个胜利。我起身走进浴室,伸展四肢躺在冰冷的干浴缸里,一面在心里想着一些于我必要的念头(正如朗曼小姐,在扰攘的公共生活之余,在宁静的私生活中,也曾沉浸于她自己的思绪:她在回想着……少女时代?对比利牧师过于深刻的视觉记忆?全身赤裸,除了衬衣和袜子?或是在某个冬日的下午,一条甜如蜜的女人舌头如吮吸棒棒糖般游走?或者无限久远前在炎热的西西岛上的巴勒莫勾搭上某位满肚子面食,重得像头鲸鱼的意大利佬,然后把他像头猪一样捆起来操?),一面手淫。

我有一位并非同志,却不喜欢女性的朋友,他曾说过:“唯一于我有点用处的女人,是拳头太太和她五个女儿。”关于拳头太太,可是有许多值得称道的地方——她卫生,从来不吵闹,不耗钱费财,绝对忠诚,总是随叫随到。

“谢谢,”我回来时,朗曼小姐说。“真了不起,你这年纪就什么都懂了。如此的信心十足。我原以为面对的是一个小学生,却不料似乎他没什么要学的。”

最后一句话是她典型的风格——直接,真诚,但却有点儿字正腔圆,文气。尽管如此,我还是十二分清楚地意识到,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作者而言,能做爱丽丝·李·朗曼的门生是多么珍贵而荣幸的一件事。因此,我当即就搬入这所派克大道寓所住了下来。博帝听说了这消息,他不敢跟朗曼小姐对抗,却仍想搅局,于是打电话给她说:“爱丽丝,我想跟你说说这件事,只是因为你是在我家里遇着的那东西。我觉得自己有这责任。留心着!他跟什么都能勾搭上——骡子,男人,狗,消防栓。就在昨天,我收到让(科克托)在极度愤怒中写下的一封信。信是从巴黎寄来的。他跟我们的这位朋友在广场宾馆共度了一个晚上。因此他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上帝知道那东西都跟些什么玩意儿滚过床单。最好去看看你的医生。还有一件事:那孩子是一个贼。他以我的名义伪造支票,窃取了五百多美元。我本可以明天就让他蹲监狱的。”这几件事当中有的本可能成真的,虽然成真的一件也没有;不过明白我说的杀人果什么意思了吧?

这根本无所谓;即便博帝真能证明我是个骗子,骗去了一对苏联驼背连体婴身上最后一个卢比,那也不会对朗曼小姐有丝毫的影响。她爱上我了,她自己说的,我也相信;一天晚上,她喝了太多的红酒和黄酒,说话声音结结巴巴,这时她问道——唉,这声音哽咽却强装笑颜,傻傻的样子直让人心碎,你真想给她一拳,崩掉她的牙齿,却又想亲吻她——我是否爱她;我要撒谎都不会就别混了,因此我告诉她当然了。庆幸的是,我只彻底领受过一次爱情之恐怖——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说好啦。不过,且回到朗曼的悲剧。这——我也不确定——可能么,你的第一要务是要利用他,竟还能跟他相爱?难道这种谋利动机,这种随之俱增的罪恶感,不会阻止了其他感情的发展?要说起来,即使是最体面光鲜的一对,初始走到一起,也是基于相互利用的原则——性,住房,虚荣心的自我满足;不过那却无关大体,是人性使然:这与打定主意要利用一个人的差别,犹如可食用蘑菇之与致命品种:原姿原态的怪物。

我从朗曼小姐身上想要得到的是:她的经纪人,她的出版人,她的名字附于某篇评论我作品的不知所云的文章前面,且文章发表在某本尽管发霉,却在学术界有影响的季刊上。这些目标不多久就得以实现,随之而来的还有炫目的额外收获。得益于她的声望和干预,P·B·琼斯不久就获得了古根海姆基金会研究学者奖(3000美元),美国艺术暨文学学会资助(1000美元),还有一家出版社给出的一部短篇小说集预付版税(2000美元)。不仅如此,朗曼小姐还准备好这些短篇——共九篇——对它们精心打理,直把它们打磨得足以参加冠军总决赛,然后再对这些小说——《应许的祈祷及其他》——进行评论,评论文章先发表在《党派评论》上,然后又发表在《纽约时报书评》上。这书名是她定的;虽然里面没有哪篇叫“应许的祈祷”的,但她说:“这名字很适合。阿维拉的圣特雷莎曾说,‘让人流泪更多的是得到应许的祈祷,而非未应许的祈祷。’也许引用得并不准确,但我们可以查一下。其要旨——这一主题贯穿于你的整部作品,我感觉几乎是触手可及——是说,人们拼死拼活实现一个目标,却到头来反遭其害——它最终加重和加速了他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