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森伯格城堡，慕尼黑，德国

1933年3月25日

麦克斯·爱森斯坦先生收

舒尔—爱森斯坦画廊

旧金山，加州，美国

亲爱的老麦：

你已经听说德国的新鲜事了，你可能想知道在德国国内，我们怎么看这些事。说实话，麦克斯，我认为，从各方面来说，希特勒对德国有利，但我尚不确定。他现在是相当活跃的政府首脑。我怀疑，现在连兴登堡也无法罢免他，因为他是迫不得已才让希特勒上任的。希特勒像一道电流，如伟大的演说家般狂热。但我自问，他足够明智吗？他的褐衫军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抢劫，并开始了糟糕的排犹措施。但是这些事都微不足道，正如一个大运动来到之前，水面上总有些浮沫。我告诉你，我的朋友，这是一个巨浪——真正的巨浪。

各处人民都被鼓舞起来。在街道上和商店里，你可以迅速感到这一点。昔日的绝望好像一件旧外套被远远地抛却。人们不再被耻辱包裹，他们重又满怀希望。也许是贫穷终结的时候了。有时，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我们找到了一位领袖！但我也会谨慎地自问，他会带我们去往何方？为了结束绝望，我们常常会被带往疯狂的方向。

在公开场合，我自然不会表达出任何异议。现在我是这个新政权的官员和劳动者，我必须欢呼雀跃。我们想平安度日的所有官员都迅速加入了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1]。希特勒是这个政党的党魁。但这也不只是权宜之计，还有别的意义，是一种这样的感觉：我们德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命运，未来正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潮流向我们横扫而来。我们也必须动起来。我们必须跟上这个潮流，哪怕做了一些错事。纳粹突击队员已经用血淋淋的头和凄惨惨的心向人们彰显了他们的胜利。但这些都过去了；如果未来的结果是对的，这些事就会过去，并且被遗忘。历史会写上崭新的一页。

现在，我所能问我自己的，我只能对你说，而不能对任何人提起：这结果会是对的吗？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一个更好的目标吗？你知道的，麦克斯，自从我回国以后，我见到了我的国家的人民，了解他们所遭受的痛苦挣扎：一年又一年，面包越来越少，身体越来越消瘦，希望终于破灭。他们在绝望的流沙中，几近灭顶。然而就在他们快要死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把他们从绝望中拖出来。现在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会死。他们为自己得救而兴奋得歇斯底里，几乎膜拜起那个人。但无论那个救世主是谁，人民的反应都是一样的。上帝保佑，人民如此快乐地跟随着的是一个真正的领袖，而不是恶魔。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麦克斯，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希望这是真的。

说了太多政治。至于我们自己，在新家过得兴高采烈。今晚市长来做客，请了二十八位客人。我们有点铺张，也许吧，但还是可以原谅的吧。艾尔莎有一件蓝天鹅绒的长礼服，她很担心是不是还穿得下。她又怀孕了。怀孕是让太太心满意足的方法，麦克斯。她为孩子操劳的时候就没时间焦虑了。

我们的海因里希已经开始社交了。他骑着他的小马出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你知道谁把他给扶起来了？是冯·弗莱里希男爵。他们聊了很久有关美国的事。有一天，男爵召见我们去喝咖啡。下一个星期，海因里希又被请去吃午饭。这个小孩子！他的德语不怎么好，不过他倒是讨得了每个人的喜欢。

我的朋友，也许我们正在成为伟大事件的一部分，也许只是为我们的小家庭找出路，但永远别忘记真正的友谊，你说得那么动情。我们的心飞跃大洋和你在一起，当斟满美酒的时候，我们一家会一起举杯：“敬麦克斯叔叔。”

致以深挚的爱，

马丁

[1] 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又称“纳粹党”，创立于魏玛共和时代（1919—1933），1920年改现名。1921年希特勒担任党魁。1933年1月30日该党在德国大选中获胜，希特勒担任总理。之后，德国进入由希特勒独裁的纳粹德国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