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第8/9页)
执行绞刑的前一天,伊迪茨又提出那个老问题来问他:“为什么你要干这种事?”邓宁回答道:“这很简单。我想……”
可是她马上拦住了他的话,叫他等一会儿再讲,然后匆匆地走到汉斯的床边。这时候,正轮着他休息,他从梦里醒来,揉揉眼睛,说了几句抱怨的话。
“你出去一趟,”她对他说,“把尼古克找来,另外再找一个印第安人一起来。麦克尔要招供了。你要逼着他们来。把步枪带去,万一不得已的时候,就用枪口逼着他们,把他们带来。”
半小时之后,尼古克和他的叔叔哈狄克万就给领进了这间出过人命的屋子。他们不是出于自愿来的,是汉斯用步枪押着他们来的。
“尼古克,”伊迪茨说,“这件事不会给你同你的人添麻烦的。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别的要求,只不过请你坐在这儿,听一听,了解一下情况。”
于是,麦克尔·邓宁,在被判处死刑之后,终于公开地招认了他的罪行。他一面说,伊迪茨一面记录下他的口供,那两个印第安人就一面听着,汉斯因为怕证人逃走,就守在门口。
据邓宁说,他已经有十五年没回老家了,他一直在打算,将来要带上很多钱回去,让他的老娘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余年。
“可是这一千六百块能顶什么事呢?”他说道,“我的目的是要把所有的金子,把那八千块钱的金子全弄到手。这样,我就可以很体面地回家了。因此,我就想,这还不容易吗?我可以先杀死你们,再到史盖奎镇去报告,说你们是给印第安人杀死的,然后一溜烟儿逃到爱尔兰去。于是,我就动手来杀死你们,不过,这正像哈尔基从前常常喜欢说的,我的野心太大了,等到我要把它吞下去的时候,我已经摔倒了。这就是我的口供。我既然干了这种鬼事,现在,只要上帝愿意,我也愿意向上帝赎罪。”
“尼古克,哈狄克万,你们都听见了这个白人说的话,”伊迪茨对那两个印第安人说,“他的口供现在都写在这张纸上了,现在该你们来签字了,就签在这张纸上,这样,等到以后再有别的白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知道有你们旁听为证了。”
这两个西瓦希人在他们的名字后面画了两个十字之后,伊迪茨给了他们一张传票,要他们明天带着他们部落里所有的人来再作一次见证,然后允许他们回去。
他们把邓宁的手松了一下,让他能在文件上签个字,接着,屋子里就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汉斯露出了不安的神色,伊迪茨好像觉得很不舒服。邓宁仰面朝天地躺着,直愣愣地瞧着屋顶上长着苔藓的裂缝。
“现在我就要向上帝赎罪了。”他喃喃地说。接着,他就掉过头,瞧着伊迪茨。“为我读一段《圣经》,”他说,然后,他又像开玩笑似的添了一句,“也许这样会让我忘了这张床有多硬。”
执行绞刑那天,天气晴朗寒冷。温度表上指着零下二十五度,寒风一直透进人的衣服、皮肉和骨头。在这几个星期里,今天邓宁才头一次站起来。好久以来,他的肌肉一直没有活动过,他已经不能照常保持直立的姿势了,因此,他简直站不住。他总是前前后后地摇晃,走起路来一栽一跌,只好用那双捆着的手抓住伊迪茨,免得摔倒。
“真的,我真有点头昏眼花了。”他无力地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这样倒也叫人高兴,总算都过去了。我明白,那张该死的床也会把我折磨死的。”
等到伊迪茨把他的皮帽子戴在他头上,要替他放下护耳的时候,他哈哈地笑了一声,说道:
“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放下来呢?”
“外面天气很冷。”她回答道。
“再过十分钟,可怜的麦克尔·邓宁就是冻坏了一两只耳朵,又有什么关系呢?”他问道。
她本来打起了精神,准备对付这场最后的严峻考验,可是他这句话打击了她的自信心。直到目前,一切都好像是梦中的幻影,可是他刚才所说的残酷的真理,使她惊醒过来,让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正在发生的事实。这个爱尔兰人也看出了她心里难受。
“对不起,我不该用这种蠢话使你难过,”他懊悔地说,“我不是有意的。对我麦克尔·邓宁来说,今天是个伟大的日子,我真是快活得跟云雀一样。”
他立刻吹起了快活的口哨,可是一会儿就变成阴郁的调子,不响了。
“我希望这儿能有一位牧师,”他若有所思地说着,然后又很快地添了一句,“不过,像我麦克尔·邓宁这样的老兵,在出发的时候,就是没有这些享受,也不会难过的。”
他的身体已经很衰弱了,再加上长时期没有走路,门一开,他才跨出去,就几乎给风刮倒了。伊迪茨和汉斯,只好一边一个地架着他走,他就对他们说着笑话,尽力使他们高兴。后来等到他告诉他们,怎样把他那份金子,寄到爱尔兰他母亲那里的时候,他才停止了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