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第21/21页)

“那真的是糟透了。可你看到了,史蒂文斯,斯潘塞先生曾要向伦纳德爵士证实一个论点。事实上,要说有任何令人欣慰的地方,你的确曾有助于阐明一个非常重要的论点。伦纳德爵士曾一直喋喋不休地谈到那过时的废话。即有关大众是最明智的仲裁者及诸如此类的论调。史蒂文斯,你会相信吗?”

“您是对的,老爷。”“如果某事已经过时,我们这个国家的确非常缓慢地才会认识得到。而其他伟大的民族却已充分地认识到,面对每一个新时代的那些挑战就意味着要抛弃过时的、曾几何时爱不释手的方法。在不列颠这儿却并非如此。至今仍存在着如此多的、类似伦纳德爵士昨晚的论调。那就是为什么斯潘塞先生感到有必要阐明他的观点的原因。史蒂文斯,我可以告诉你,设若像伦纳德爵士那样的人可以清醒过来,并认真思考一下,那你尽可相信我,你昨晚所受的折磨便不会是徒劳的。”

“您是对的,老爷。”达林顿勋爵又叹了一口气。“我们总是滞后,史蒂文斯。总是滞后而墨守陈腐的体制。可迟早我们将必定面对事实。民主是某种适合过去时代的东西。对普选制和类似的制度而言,当今的世界是太过复杂了。无数的下院议员辩论来讨论去,却使事情停滞不前。这在几年前也许关系不大,可在当今的世界行吗?斯潘塞先生昨晚所说的话又如何呢?他对此讲得非常之透彻。”“我深信不疑,老爷,他曾将现行议会制度比作试图组织一场战役的一个慈母联盟委员会。”“一点不错,史蒂文斯。很坦率地讲,我们在这个国家里已落后于时代。所有高瞻远瞩的人都有必要让伦纳德爵士之类的人牢记这一点。”

“绝对有必要,老爷。”

“我想问问你,史蒂文斯。我们正处于持续的经济危机之中。我与惠特克先生到北部去时,就曾亲眼目睹了这种情况。人民正在受苦受难。普通正派的劳动大众正遭受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苦难。德国和意大利已经以实际行动将其内部整顿好了。而且人们也都认为,那讨厌的布尔什维克国家也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做到了这一点。甚至连罗斯福总统,你看看他,他代表人民的利益义无反顾地采取了若干大胆的措施。可你再看看我们自己,史蒂文斯。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可任何事情都未有所进展。我们现在做的一切只是辩论、争吵以及因循守旧。任何正当意见不得不在通过各种各样的委员会的途中就被修改得毫无用处了。微乎其微有资格了解到事情真相的人常被他们周围那些愚昧无知的人说来说去而最终停止不前。你对此有何看法,史蒂文斯?”

“这个国家的确看起来是处于令人遗憾的境地,老爷。”“我说,瞧瞧德国和意大利,史蒂文斯。你看,倘若要付诸行动的话,一个强大的领导能做些什么。普选权这类胡言根本不能成立。比如说你的房子失火了,你不会把整个屋子的人召集到客厅里、花上整整一小时去争论各种各样疏散的选择,对吧?这听起来也许曾是可行的,可当今的世界是太复杂了。不能指望大街上的人充分了解政治、经济、世界贸易等等之类的事。他何必了解呢?

说实话,你昨天夜里给出了一个非常好的答复,史蒂文斯。你当时怎么说的?大概意思是那不属于你的工作范畴,是吧?那就对了,那为何应属于你的工作范畴呢?”

在回忆这些话时,在我看来,达林顿勋爵的许多主张在今天当然似乎是相当古怪的有时甚而是不讨人喜欢的。可不容否认的是,那天上午在台球室内他对我所讲的那些事情中却具有某种真理的重要因素。要指望处于某一特定地位的任何一位男管家能回答斯潘塞先生那天夜里曾对我提出的那类权威性问题,当然是相当荒谬的,而且诸如哈里史密斯先生那类人的主张,即人之“尊严”正是使其可以这么做的条件,这本身只能是一派胡言。让我们非常明确地对此加以界定:男管家之职责便是提供良好的服务,而不是干预国家大事。事实上,这类大事将总是超出你我这类人的理解能力,我们中那些希望出人头地的人必须清楚认识到,我们实现如此愿望的最佳途径便是全神贯注于属于我们范畴的事情;那就是说,我们应全力以赴地为那些伟大的绅士们提供尽可能好的服务,因为在他们的手中真正掌握着文明的命运。这一点可能是再清楚不过的,可你却即刻能想到太多有关部分男管家的例证,他们的想法竟然曾一度不是这样的。说实话,今天晚上哈里史密斯先生所说的话使我更多地想起了那类使人误入歧途的理想主义,这类理想主义在整个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曾困惑过我们这一代中相当多的一部分人。我所指的是我们行业中的一种思潮,它提议任何胸怀伟大抱负的男管家必须把不断重新评估其雇主作为其应尽的职责如仔细审视后者的动机、认真分析其观点的含义。辩论的结果是这样的,只有以这种方式,一位男管家才能确信其聪明才智一直发挥出令人满意的结果。尽管有人某种程度上会赞同这类辩论中所包含的理想主义,可几乎毫无疑问,也犹如史密斯先生今晚所发表的观点那般,这只是使人误入歧途的思想所导致的结果。人们只需观察那些曾试图把此种理论付诸实践的男管家们,便将发现他们的职业某种情况下他们的职业曾是前途无量的直接结果是最终一事无成。我个人至少曾了解有两位同行,两人都具有相当的能力,他们曾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主人,可永远是不满意,从未在任何地方安稳过,直到他们完全飘泊得无影无踪。这必定会发生的情况是一点也不会令人吃惊的。因为就实践而论,对雇主采取挑剔的态度,同时又要提供优良的服务,这完全是不可能的。这并不是简单地因为,在这类事情转移其注意力的同时,他未必能够满足较高水准的服务所需的诸多要求;而更为根本的原因在于,永远试图将其自个的“强硬主张”向雇主进行阐述的男管家必定缺乏一种素养,这种素养是所有业内优秀人士之本质特征:那就是忠诚。在此请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指的并非那类没头脑的“忠诚”,也即当那些平庸的雇主发现自己无法永远享有那些能力很高的专业人士所提供的服务时而所叹息没有得到的那类忠诚。说心里话,我应该属于这类人,我们最不提倡将自己的忠诚盲目地奉献给任何碰巧暂时雇用你的女士或是绅士。不管怎样说,倘若一位男管家对生活中的任何事情、或曰任何人具有价值的话,那肯定会出现这样的时刻:那时他会停止无休止的盲目寻觅;同时他肯定会对自己说:“这位主人具有所有我寻找的高尚而又值得钦佩的品质。从此以后,我将竭尽全力去伺候他。”这便是明智地奉献其忠诚。在这其中又有什么“有损尊严的”呢?你只需接受一个无法规避的事实:像你我这样的人将绝不可能处于能理解当今世界重大事件的地位,我们的最佳方针将永远是信任我们所判断出的明智而又值得崇敬的雇主,而且将我们的全部精力奉献给为之服务的任务,力求达到力所能及的尽善尽美的程度。瞧瞧像马歇尔先生、或是莱恩先生那样的人在我们行业中他俩无疑是最伟大的人物。我们能设想马歇尔先生会就坎伯利勋爵最近对外交部所发的急件与后者争论不休吗?难道我们会因为得知莱恩先生没有在每次伦纳德格雷爵士去下议院发表演讲前向后者提出质疑的习惯而不高度赞扬他吗?当然不会。采取这样的态度,有什么“有损尊严的”、又有什么应受谴责的呢”?又比如说,因为时间的流逝已表明达林顿勋爵的艰辛努力是被误导的、甚至是愚蠢的,而你无论如何又怎能因此会责备他呢?在我伺候他的那些年月,是他、也只有他曾权衡事实并决定最好以他一贯的方式一如既往地做下去,而与此同时,我仅仅是恰如其分地把自己限制在本职范畴内的那些事务上。就我而言,我曾以我能力所及的程度去履行职责,也的确达到了许多人可能会视为“第一流”的标准。如果勋爵阁下的生命和辛劳在今天看起来不过是可悲的浪费,那几乎不可能是我的错倘若我自己会感到懊悔或是羞愧的话,那也是非常不合乎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