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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面那间破屋里,伙计,

在上面那间破屋里,

到处都是臭虫和虱子。

你的命运真可怜。

一回到家里,大家都会搀着他走上高高的台阶,然后连哄带劝把他送上床。要不然,他会不顾一切地寻找他的老婆。她躲在屋里,紧闭房门,他便会冲她又骂又叫,说她行为不检点。因为他自己逐渐年老体衰,所以心里反倒对老婆产生了无端的猜测。黛西生性胆小,一遇到这种情况,便会吓得躲到邻居苏迪·艾萨克或塔金顿家里去了;海伦那时候只有10岁,是他最为疼爱的孩子,但只有她才能让他安静下来。她会把滚烫的饭汤一勺一勺地喂进他的嘴里,他要是不听话,她就会用小手抽他的嘴巴。

“你把这个喝下去!不然的话!”

他非常喜欢海伦这样待他。父女俩的心好像连在一起似的。

跟以前一样,他发起疯来简直难以控制。他就像疯子一样,在自己的客厅里生起火来,然后朝火里浇油。火烧上来后,他便乐得大声咆哮着、唱着污秽的歌曲。他会反复唱上40分钟,直到精疲力竭,才算罢休。他的唱词大致如下:

哦——啊——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

哦——啊——他妈的,

他妈的——他妈的。

他唱起歌来通常有一定的节拍,听起来就像报时的钟声一样。

户外,一群孩子像猴子似的扒着篱笆的铁丝网,其中有苏迪、费格斯·邓肯、塞斯·塔金顿,有时候自家的小本杰明和葛罗夫也会加入其中。他们和着屋里的歌唱声一起唱道:

甘特老头!

醉酒回家!

甘特老头!

喝得烂醉!

黛西躲在邻居家里,又羞又怕,悄悄地哭泣着。而海伦虽然年少瘦弱,却态度强硬,对甘特一点都不手软。于是他很快就乖乖地坐在椅子里,任凭她的摆布。他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咧着嘴笑,被刺痛的小巴掌落在脸上。在楼上,伊丽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神情警觉。

夏天很快就过去了,葡萄藤上留下的串串葡萄开始变干,然后烂掉;秋风在遥远的地方呼呼地吹着,9月便结束了。

一天晚上,干瘦的卡迪亚医生宣布道:“我想明天天黑以前,一切都会完毕。”说完他便离开了,屋里只留下一位笨手笨脚的中年农妇充当接生婆。

到了8点时分,甘特独自一人回到家中。史蒂夫正好待在家里,随时听候伊丽莎的派遣,因此也就暂时顾不上父亲了。

他在楼下高声地叫喊着污言秽语,邻居们都能听得见。当伊丽莎听到烟囱里冒上来的火焰声时,她便把史蒂夫叫到身旁,悄悄地对他说:“儿啊,他要把我们活活烧死在这儿啦。”

他们听见楼下一把椅子重重倒地的声音,还有他的咒骂声;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走过餐厅、走廊的声音;听到他的身体撞击楼梯栏杆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他来了!”她低声说,“他来了!快把门锁上,孩子!”

史蒂夫便把门锁上了。

“你在里面吗?”甘特大叫着,一边挥舞着大拳头,使劲捶打着薄薄的房门,“伊丽莎小姐,你在里面吗?”每当这样的时候他就会把她称作小姐,想以此来讽刺、挖苦她。

接着他便尖声叫喊着,污言秽语地谩骂起来。

“真没想到啊,”他开始骂起来,带着又怒又滑稽的荒谬语气,“真没想到,18年前,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在那个角落里,像个用腹部走路的蛇,扭扭捏捏地朝我摇摆而来——(这是他反复多次使用的老套比喻了,他感到用起来很解恨)。我真没料到,她竟会这——这——这个样子。”他吃力地停住了口,在门外静静地等待她的回答,他知道此刻她正脸色苍白地躲在房门背后,不由得怒火中烧,因为他知道她是不会做任何回答的。

“你在里面吗?喂,你在里面吗?你这个女人?”他大声吼叫着,两只大手在房门上暴雷似的敲打着。

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苍白的沉静。

“啊——我的命啊!我的命真苦啊!”他在自怜中沉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抽抽噎噎地哭泣起来。这哭声正好为他的辱骂声配上了伴奏。“天哪!”他哭着,“这一切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残忍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上帝竟要在我这把年纪还要这样惩罚我?”

里面无人应答。

“辛西娅!辛西娅!”他突然又大声地吼了起来,这一次是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前妻,那个瘦弱憔悴的老姑娘。人们都说,辛西娅之所以早死主要归因于他的所作所为。而此刻他却向她开口诉苦,想以此来伤害伊丽莎。“辛西娅!哦,辛西娅!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朝下看我一眼吧!帮我一把吧!救救我吧!别再让这个地狱的死鬼折磨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