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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和葛斯·穆迪躲在邻居家的谷仓里抽烟,发现了一瓶包在燕麦袋里的酒。这是房主人为了避开老婆严厉的检查而藏在那里的。过了一段时间,那个人来到秘藏酒的地方,发现他的酒只剩下半瓶了。他大为恼火,于是在瓶子里倒进了用作泻剂的巴豆油,同酒掺杂在一起。后来这两个孩子一连腹泻了好几天。
还有一次,史蒂夫模仿父亲的笔迹签了张支票。甘特过了一段日子后才发现这事儿,钱倒不多,只有三块钱,但是甘特气得不得了。他在家里大声地训斥起来,声音大得足以让街坊邻居们都能听见。他最后甚至还提到了监狱,说要送他去坐牢,说他的行为完全是给他的老脸上抹黑——虽然他还没有多老,但是每次争吵中他都会别有用意地提到这个字眼。
关于那张支票的事,他最后还是认账了,但是从此以后他骂人的话里又多了一个词汇——“伪造者”。一连好些日子,史蒂夫都是小心翼翼地出来进去,一个人吃饭。他和父亲见了面后,两个人谁都不讲话,他们的眼神中只有相互之间的仇视。他们彼此明白谁也瞒不了谁。两个人的心头都有同样的伤疤,同样的渴求和欲望。彼此的血液里都沾染了邪恶的毒素。他们二人心照不宣,每次见面都会在愧疚和自惭中把头扭开。
甘特把这件事又添加到对伊丽莎的谩骂中了,他认为这个孩子的所有坏毛病都是从他母亲那里得来的。
“山里人的血统!山里人的血统!”他大声地吼着,“他简直就是格里利·彭特兰再生!你记住我的话,”他在房子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嘴里不住地咕哝着,最后又冲进了厨房,“记住我的话,他总有一天要被关进大牢里去的。”
伊丽莎的鼻子被飞溅的油花烫得红红的,她听后噘起了嘴,一言未发。只有被骂得忍无可忍时候,她才会回敬几句。而这几句又会激怒甘特,使他暴跳如雷。
“哼,要是他不一次次出去找他老爹,他可能会比现在好得多。”
“胡扯,你这个女人!简直是胡扯!”他大发雷霆,但却语无伦次。
甘特喝酒渐渐少了,但是每隔一两个月还是要尽情畅饮一次。每逢这样的时候总会搅得全家不得安宁。伊丽莎已经不再抱怨什么,但是甘特每天例行公事般的辱骂也使她逐渐失去了耐性。现在他们已经在楼上分开睡觉了。他会在早晨六点或六点半起床,穿好衣服,下楼去生炉子。他会把厨房里的火点着,又把客厅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嘴里还不停地咕哝着,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他就这样不断地构思、润色着谩骂的措辞,感觉语句通顺、语调节奏完美以后,便会冲进厨房,冲毫无思想准备的伊丽莎臭骂一顿。就在这时,杂货店的黑人伙计碰巧走了进来,他的手里端着大块的猪排或者牛排。
“女人,要不是我,你今天能有房子住吗?你难道会指望你那个没用的老爹,托马斯·彭特兰给你房子住吗?你的威尔哥哥或吉姆哥哥会给你房子住吗?你听说过他们给别人送过什么东西吗?他们除了关心自己以外,还会关心什么呢?你倒是说呀!他们有谁给过饿得要死的叫花子一片面包?他妈的,从来没有!他们就算开一家面包铺,也不会给的。唉,我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真是倒霉透顶。我哪里知道自己竟落到这步田地。山里来的懒猪!山里来的懒猪!”这时候,他洪水般的谩骂达到了高潮。
有时候,她也企图回嘴,但很快就忍不住流起眼泪来了。甘特一见到她这副模样,往往觉得很开心:他喜欢见到她哭的样子。通常她只是偶尔地回敬他几句,但是在两人之间,在两个盲目敌视的灵魂之间,存在着一场严酷而殊死的斗争。然而,要是他知道自己每天都这样攻击她最终会产生什么后果的话,他肯定会大为惊奇的。其实,这些谩骂只是他自己内心不满的宣泄,只是他本能地想找一个发泄的对象而已。
此外,甘特还有一个怪毛病。他对秩序的感受非常强烈,因此他特别讨厌懒惰和杂乱不堪。每次当他见到伊丽莎把各种各样的绳头、废弃的瓶瓶罐罐、废纸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时,就会气得发狂。当时,虽然伊丽莎的占有癖还没有达到疯狂的程度,但已经把甘特气得够呛了。
“我的天哪,”他大发雷霆,“我的天哪!你为什么不把这些破烂东西扔掉一些呢?”他边说边气急败坏地朝那些东西走过去。
“别动,你不要动那些东西,甘特先生,”她厉声说道,“你永远不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
他们的结合似乎有悖常理:渴望追寻的人,却如此酷爱秩序、讲究礼节,甚至在每天的谩骂里都要编进一定的章法。而另一个人,非常实际,渴望拥有更多的财富,但每天的生活却显得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