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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伊丽莎慌忙安慰她。

“你这一辈子都为别人操……操心,从不过问自己的事,”卢克说,“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没有人会感激你的。”

“哼,我再也不会这样了。一点没错,决不会了!我要有自己的家,我要生儿育女,我一定会拥有的!”她态度坚定地说。过了一会儿她又温柔地说:

“可怜的老爹!我很想听听他的想法。”

甘特对此并没有多说什么。他们一家人经过刚开始的惊讶之后,很快就把各种新鲜事物融进了自己固有的生活中。即使发生巨大的变故,也只不过在思索和无意中扩展了他们的心灵而已。

休·巴顿先生到山城来拜见他未来的岳父家了。所有人都为他的到来兴奋不已。他悠闲惬意地驾驶着一辆1911年生产的别克牌跑车,棕色的车身上落满了尘土。车子到达的时候,从尾部冒出一股烟雾,汽车的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他的身材细长,体态优雅,气色不大好,瘦得有些憔悴。他的穿着倒干净、整洁、得体。他不慌不忙、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座驾,阴郁的嘴角叼着一根长长的雪茄。他不慌不忙地脱下手套,然后又悠闲自得地摘下了那顶足能容下10加仑液体的大灰呢帽——这顶帽子是他全身无可挑剔的装束中唯一一件令人惊异的东西——然后,他郑重其事地抖了抖两条修长的腿,想弄平裤管上的褶皱,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什么褶皱。然后,他才从容地沿着走廊来到南都旅馆的门前。甘特一家人早就聚集在那里恭迎他的到来。他一边走一边镇定自如地取下叼在嘴里的雪茄,夹在瘦而多毛的手指间,那只手却剧烈地颤抖着。他那一头梳理得整洁的稀疏黑发,此刻却被顽皮的春风吹得有些凌乱。他一眼就看见了他的未婚妻,不禁露齿而笑,神情庄严而高贵。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那一口黄色的金牙。他们两人见面后相互致意,然后拥抱亲吻。

“休,这是我的母亲。”海伦说。

休·巴顿徐徐地、彬彬有礼地弯下腰来,向她致意。他敏锐的目光凝视着伊丽莎,使她感到局促不安。他扭动着嘴巴,又露出一丝颇具讽刺且印象深刻的笑容来。在场的人都觉得他正准备说句非常非常重要的话。

“您好吗?”他边问边抓住了她的手。

于是大家都觉得休·巴顿先生已经将那句重要的话说出了口。

接着他同样郑重其事地依次向每个人致意问好。大家都被他这种高贵的气派镇住了。然而,卢克却忍不住迸出一句话来:

“巴……巴顿先生,你有好福气娶了一位贤淑的好姑娘啊。”

休·巴顿缓缓转过身来,敏锐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大概是吧。”他板着脸说。他的声音低沉且一板一眼,夹杂着令人难忘且不耐烦的腔调。他故意在摆架子,想让别人知道他很了不起。

接着是一阵令人发窘的寂静。他转过身来,冲尤金和蔼地笑着。

“想抽根雪茄吗?”他从背心的上排口袋里掏出三支粗大的雪茄烟,捏在洁白、微颤的手指间,向尤金递了过去。

“谢谢,”尤金装出一种闲游浪荡的样子说,“我抽的是骆驼牌香烟。”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烟来。休·巴顿先生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盒火柴,划着了一根让他点烟。

“你为什么要戴这样的一顶大帽子呢?”尤金问。

“心理作用,”他说,“别人见了就会引起注意。”

“我说!”伊丽莎忍不住笑起来,“这可真是个聪明的办法,不是吗?”

“的确是的!”卢克说,“起个宣传作用!有很好的宣传效果!”

“没错,”巴顿先生慢吞吞地说,“跟人打交道,一定得抓住对方的心理才行。”

他的这句话好像反映了他为人处世的作风:稳健的攻势和拘谨的掠夺。

大伙儿都很喜欢他。于是一家人全都涌进了屋子。

休·巴顿的母亲已经74岁了,但却像个50岁的健康女人,她活力四射、饭量抵得上两个40岁的女人。她的身体结实有力,身高6英尺,体格跟男人一样魁梧。她满脸是肉,下巴肥大而结实,一副养尊处优、自鸣得意的样子。她的嘴里长着两排黄黄的大板牙,咬起东西来又快又好。她啃起玉米棒子来就跟吃蛋糕或者布丁一样毫不费力。她的舌头有点小毛病,吐字有些混浊不清,所以她说话的时候往往会故意加重每个字的发音。在平时,她会极其小心地掩盖这一不足,但是一到发表高见的时候,这个缺陷不仅不会降低、相反倒增加了她的威严。她是一位热心的共和党分子——为了纪念亡夫而加入该党——任何人,只要和她的政见不一致,她就会非常厌恶。一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或者有谁得罪了她,她平时仁慈的脸上马上就会阴云密布,宽阔的下嘴唇噘得像窗户上的卷式百叶窗。可是,一看见她步履蹒跚,一只大手紧握沉重的拐杖,支撑着前倾的沉重身体时,人们不禁会产生一种“老贵妇”驾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