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窖(第4/5页)

我们俩坐在晨室里的长沙发上,旁边是那台老留声机。骑警们坐在椅子上。他们和我心目中的骑警不一样,年纪太老,腰也太粗。其中有一个还算年轻,但他不管事。中间的那个发话了。他说,在这种困难时刻来打扰我们,他们深表歉意,但事出紧急,不得不来。他们想谈谈亚历克斯·托马斯先生的事。他问劳拉是否知道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激进派颠覆分子,曾在救济营中煽动人们闹事?

劳拉说,据她所知,他只是在教人们读书认字。

骑警说,那是他的一个方面。但如果他无罪的话,他自然不必躲躲藏藏,请他出来他就会出来的。这点难道她不同意吗?他这些天可能藏哪儿?

劳拉说,她说不上来。

问题用不同的方法又重复了一遍。这位骑警产生了怀疑:劳拉是否愿意协助查找这名罪犯——他放火烧了她父亲的工厂,还可能杀死了一名尽职的员工?如果目击者的证言是可信的,那么就是这个人。

我说,目击者的证言不可信,因为他只看见了罪犯逃跑时的背影,而且当时天已经黑了。

“劳拉小姐?”骑警没理会我,继续问道。

劳拉说,即使她说得上来,她也不会说。她说,除非证明一个人有罪,否则他就是清白的。她决不会把人往火坑里推——这也违背她的基督信条。她说,对于守夜人的死,她感到难过,但这不是亚历克斯的错,他是决不会干这种事的。然而,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我能感到她在剧烈地颤抖,就像铁轨震动一样。

那名管事的骑警还说了些关于妨碍司法公正的话。

当时我说,劳拉才十五岁,不能像成人那样负责。我还说,她对他们说的话当然属于机密;如果这些话出了这个房间——比方说捅给报社——父亲定会知道谁捅了娄子。

骑警们笑笑,起身离开;他们的态度不失得体与温和。他们也许看出了这种调查的不当之处。尽管父亲身处困境,他仍然有一些朋友。

他们一走,我就对劳拉说道:“好吧,我知道你把他藏在家里了。你最好告诉我他在哪儿。”

“我把他藏在冷窖里了。”劳拉回答说。她的下嘴唇不住地颤抖。

“冷窖!”我惊呼道,“真是个蠢地方!为什么要藏在那儿?”

“这样的话,遇到紧急情况,他也会有足够的食物,”劳拉一边说,一边哭起来。我搂着她,她靠在我肩上抽泣。

“足够的食物?”我说,“有足够的果酱、果冻和腌菜?劳拉,亏你想得出来。”接着,我们大笑起来。等我们笑够了,劳拉也擦去了眼泪,我说道:“我们得把他转移出去。万一瑞妮下去拿罐果酱什么的,无意中碰上他怎么办?她会发心脏病的。”

我们又笑了一阵。我们心里却十分紧张。后来,我说阁楼不错,没人会上去。我说,我来安排这一切。她最好上楼去睡一觉;很显然,她的神经一直绷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像个累坏的孩子,然后照我说的做了。她心里揣着的这个烫山芋一直令她紧张不安,现在交给了我,她总算可以安心睡觉了。

我是否相信自己这么做是在为她解难——同以往一样,总是在帮助她、照顾她呢?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等着瑞妮收拾完厨房,上床安歇。然后,我走下地窖的台阶。那里面阴冷昏暗,潮湿不堪,还有蜘蛛网的气味。我走过煤窖和上锁的酒窖,来到冷窖的门口。门关着,而且上了闩。我敲了几下,打开门闩进去,听见一阵急促小跑的声音。里面自然黑暗,只有从走廊透过来的光。苹果桶上放着劳拉端来的食物的残渣——兔子骨头。那桶看上去像一个原始的祭坛。

起先我没看见他;他躲在苹果桶的后面。后来我认出他来了——他的一只脚。“没事,”我轻声说,“是我,就我一个人。”

“噢,”他用惯常的语气说道,“忠实的姐姐。”

“嘘。”我说。电灯开关是从灯泡上垂下来的一根线。我拉了一下开关,灯亮了。亚历克斯放松了神经,从苹果桶后面爬出来。他蹲在那儿,局促不安地眨着眼睛,就像一个人在做坏事时被逮个正着。

“你该为自己感到羞愧。”我说道。

“我想,你是来把我赶出去,或者来把我交给当局的吧。”他笑着说。

“别犯傻,”我说道,“我才不想让别人发现你在这里呢。父亲是经不起丑闻折腾的。”

“‘资本家的女儿帮助布尔什维克杀人犯’?”他说,“‘果酱罐旁私筑爱巢’?是这类丑闻吧!”

我朝他皱皱眉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别紧张。我和劳拉什么也没干,”他说道,“她是个大孩子,但她还是一个正在修炼中的圣徒。再说,我也不是个拐骗少女者。”此时他已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