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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请他们上楼。

“我不想打扰你们。”他们都进了公寓以后,这位大姑子说。

“您没有打扰我。再说,香黛儿也快回来了。”

大姑子开口说话了;时而看一眼那几个小孩,小孩都很安静、害羞,甚至有点吓到的样子。

“我很高兴香黛儿待会儿能看到他们,”她摸着其中一个小孩的头,说:“她没见过这些孩子呢,他们是在她走了以后生的。她很喜欢小孩。我们在乡下的那房子啊,孩子可多了。她的丈夫很讨人厌,我不应该这么说我弟弟,可是他再婚以后,就不想再看到我们。”她笑着说:“其实,我一直都比较喜欢香黛儿,胜过喜欢她丈夫!”

她又往后倒退了一步,以一种又是赞赏、又是卖俏的眼光,打量让-马克:“终于,她选中了一个男人!我今天来是要告诉您,我非常欢迎您到我们家来。要是您能来,我会感激不尽,而且也请您把香黛儿一起带来。我家的大门随时为你们而开。永远。”

“谢谢。”

“您是个大个子,喔,我喜欢这样。我弟弟个头比香黛儿小。我一直都有个错觉,她是他的妈妈。她以前都叫他‘我的小老鼠’,您懂吧,她给他取了这个女性化的绰号!我都会这样想象,”她边说边笑出声,“她把他抱在怀里,摇着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的小老鼠,我的小老鼠!’”

她跳舞似的摇摇摆摆走了几步,把手臂抱在胸前,好像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不断地说:“我的小老鼠,我的小老鼠!”她这么摇摆了好一会儿,非要让-马克以微笑来回应。为了让她高兴,他勉强笑了一下,心里想象着香黛儿面对一个被她叫做“我的小老鼠”的男人:这位大姑子继续说话,而他摆脱不掉这个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画面:香黛儿叫一个男人(个头比她小)“我的小老鼠”的画面。

隔壁房间传来了一阵噪音。让-马克这才明白孩子没有跟他们在同一个房间里;原来这就是这些不速之客的诡计:他们看起来好像毫不起眼,却成功侵入了香黛儿的房间;刚开始还安安静静,就好像秘密部队一样,然后,悄悄地背着他们关上门,狂暴而傲慢。

让-马克很担心那些孩子不知道会怎样,可是大姑子安慰他说:“没事的。只不过是孩子嘛。他们在玩。”

“是啊,”让-马克说:“我知道他们在玩。”说着他就走到那间吵闹的房间去。大姑子的动作比他还快。她开了房门:孩子们正把一张旋转椅拿来当旋转木马玩;其中一个孩子肚子贴着椅垫,兜着转圈,其他两个孩子笑着在一边看。

“我就说吧,他们在玩。”大姑子把门关上,又说了一遍。然后,她向他使了个眼色,说:“只不过是孩子嘛。谁都拿他们没办法。真可惜香黛儿不在。我实在想让她看看这些孩子。”

隔壁房间的声音变得更喧闹、更嘈杂,让-马克再也提不起劲去叫那些孩子安静。他看见他前面站着一个香黛儿,身处聒噪混乱的一家子当中,怀里还抱着一个被她叫做“小老鼠”的男人。这个画面又连接到另一个画面:香黛儿为了保全一个冒险的机会,不让这个可能性破灭,小心翼翼地保留着陌生的仰慕者寄来的信。这个香黛儿和以前都不一样了;这个香黛儿不是他所爱的那一个;这个香黛儿是一个假象。他心里忽然充满了一股奇怪的毁灭性的欲望,他很高兴有那些孩子来制造这些嘈杂。他恨不得他们毁了这房间,恨不得他们毁了他所爱的这个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已经成了一个假象。

“我的弟弟,”大姑子在这个时候还继续说,“对她来说太弱了,您懂我的意思吗,太弱了……”她笑着说:“……不管在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您懂我的意思的,您懂我的意思的!”她脸上还是带着笑:“不过,我能不能给您一个建议?”

“请说。”

“一个很私人的建议!”

她把嘴巴凑过来,跟他说了某些事,她的嘴唇发出声音,可是因为太靠近让-马克的耳朵了,他反而听不清楚。

她把嘴巴收回来,笑着问:“您说呢?”

他根本都没听懂,可是他也跟着笑。

“啊,您觉得这个很有趣吧!”大姑子接着说,“我可以跟您说一大堆类似这样的事。喔,您知道吗,我们家的人彼此是没有秘密的。要是您和她出了问题,就告诉我,我可以给您一些很棒的建议!”她笑着说:“我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治她!”

让-马克心里想:香黛儿一谈到她大姑子的家庭,常常都是带着敌意。她的大姑子怎么会表现得对她这么有好感呢?香黛儿讨厌他们,到底意味着什么?一个人怎么会讨厌某些人事物,同时却又那么轻易地就适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