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办驾照奇遇记

1981年5月,我途经阿姆斯特丹时掉了钱包(也说不定是被偷走的,即使荷兰这样文明的国家也难免有小偷)。钱包里现金不多,但证件和各种卡却不少。等到了机场,即将离境却找不到信用卡时,我才发现钱包不见了。飞机起飞前半个小时,我焦急地要找个地方报案。不到5分钟,就有一位机场警官用流利的英语向我解释:这事不属于机场管辖,因为钱包是在市区丢失的;尽管如此,他答应替我打一份报告,并向我保证,等9点钟办公室一开门,他就会亲自打电话通知美国运通公司1。这样,10分钟之内,荷兰分部就会把我这件案子办理停当。

回到米兰,我打电话给美国运通公司,证实了我的信用卡卡号已在全世界范围内挂失,第二天新卡就寄到我手上。文明真是好东西,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开始处理其他遗失的证件,向警察局报案,只用了10分钟。多美妙啊,我对自己说,我们的警察水准跟荷兰一样好呢。我的记者证也丢了,但三天之内就能领到新证。真是越来越棒了。

唔,我还遗失了驾照。不过这是我最不担心的事。我们住在汽车工业之都,将来我国会有可以跟福特相提并论的汽车制造厂,我国赫赫有名的高速公路令全世界妒羡。我打电话给意大利汽车协会,得知只要把失窃驾照的号码给他们就行了。可惜我先前没有把驾照号码记下来,而它只有在那张丢失的驾照上才查得到。我问能否根据姓名在档案里查号码,但显然行不通。

离了车我没法活下去,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决定做一件平时不会做的事:走后门,托关系。通常情况下我不做这种事,因为不想给朋友或熟人添乱,而且我也厌恶别人这样麻烦我。更何况,我生活在米兰,在这里,你向市政府申请证件,不需要打电话给市长;到窗口排队反倒更快些,因为办事员效率很高。不过,相信大家碰到有关汽车的事,还是都不免有点紧张,所以我打电话到罗马,跟那里汽车协会的一位要人打招呼。他安排我跟米兰汽车协会某要人联系,后者叫他的秘书尽最大努力帮忙。尽管秘书小姐客气得不得了,遗憾的是,所有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

秘书小姐教了我几招,叫我从租车公司旧收据中追踪,我的驾照号码应该登记在副本上。一天之内她帮我填好了初步的表格,又告诉我该去什么地方办理,于是我来到了地方政府驾照监管部。只见宽阔的大厅里挤满了人,一个个神情沮丧、满身臭汗,不由让人想到电影里印度佣兵叛乱时的新德里车站。听听这些申请人的经历真是吓死人:“从利比亚第一次入侵时,我就在这儿了。”他们抱着热水瓶和三明治,困守营地。据我亲眼目睹,长队好容易排到你了,窗口却关了。

总而言之,我必须承认,我花了好几天工夫排队,每次排到窗口才知道,应该填的是其他表格,或应该买的是其他面额的印花税票,然后又被打发到队尾。但众所周知,办手续就是这么回事。

谢天谢地,我终于得到通知:手续齐了,两周后再来。在这期间,我只好打车。

两周后,我爬过若干申请人的头顶(他们已陷入无药可救的昏迷不醒状态),到了窗口,却发现我从租车公司旧收据上抄下来的那个号码,不知是一开始就登记错,还是复写纸有问题,抑或是单据太陈旧破损,反正就是不对。拿不出正确号码就一切免谈。我说:“好,显然你们没办法查到我没办法告诉你们的号码,但你们总可以从我的名字‘艾柯’追查到正确的号码吧?”

不行。不知是他们有意刁难,还是工作太紧张繁忙,或者是驾照真的只能按号码进行查询,无论如何,我的请求他们办不到。到你最初领驾照的单位去碰碰运气吧,他们说。哦,那是在亚历山德里亚,不少年头之前的事了!——在那儿应该可以查得到你的驾照号码。

我没有时间去亚历山德里亚,尤其是现在连车都不能开的情况下。所以我不得不第二次寄希望于走后门。我打电话给一位老同学,他是现任地方财政官员,拜托他给市汽车管理局打个电话,他同样通过关系给局里的一位要人打招呼,对方却说这种资料不得向除警方之外的任何人透露。我确信读者一定可以理解,要是我的驾照号码随便给人,国家安全将面临何等巨大的风险!那是卡扎菲2与克格勃梦寐以求的情报啊,怎能不把它作为头等国家机密严加看管?!

再次搜肠刮肚,我又想起一位担任政府官员的老同学。但我预先提醒他,不可跟任何监理所高层打交道,因为这事儿很危险,说不定会被国会调查委员会传讯;最好相反,去找个小人物,比如贿赂贿赂某个值夜班的保安,让他半夜偷偷翻一翻档案。这位官员运气不错,找到一位监理所的中层职员,那人甚至不要贿赂,因为他是《快报》(L’Espresso)的忠实读者。出于对文化的热忱,他决定冒险帮他最欣赏的专栏作家(区区在下)一个大忙。我不知道这位勇士冒了多大的风险,不过,第二天,我就拿到了驾照号码。我不能透露这个号码,想必读者会谅解:我可得为妻儿的安危着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