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制1∶1帝国地图之不可能(第3/3页)

但这个办法无疑会导致以下状况:一旦折叠工作完成,国土又恢复原来面貌,不过中央多了一大坨折好的地图。那么这幅暂时无法供人参阅的地图就又失真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它所呈现的国土正中央,本没有这一大坨折叠好的自己在那儿。但既然事先已知它与实际不符,也就没有必要再将它展开参阅了。另外,如果地图呈现的土地,正中间已经绘制了是它折叠好的自身,但每次将它展开后,又立刻失真了。

我们可以假设地图受“测不准原则”(principle of indetermination)左右:展开的动作使它符合真实,而折叠的动作使它失真。这一状况下,随时想要使地图符合真实,就必须将它展开,于是我们又回到了平铺在地上的不透明地图状态。

还有一个问题(除非我们愿接受不完整的劣质地图):那就是地图在以不同角度展开后,每个人立足的位置若要不失真,在展开的刹那,所有的人就必须赶到地图绘制之初他在实际土地上所处的位置上。只有付出这样夺命狂奔的代价,原先位于与地图上的X2点重叠的土地Z点上的一个人,现在才能不偏不倚地待在与地图之X1点重叠的土地Y点上面。并且,人人可以从地图上取得某个与他原先所处地点不同的特定点的地理资讯——以及除他自己之外,另一个人的资讯。

这个解决方案虽然劳师动众,而且实践起来困难重重,却使透明且有渗透性的地图可以铺设在地面上,同时也可以调整方位,最好的是,也无须被迫采用劣质简化的地图。但这份地图也像前面提过的其他地图一样,会受到常态地图固有悖论的连累。

常态地图之悖论

地图铺设在整块疆域之上(不论是否悬吊),帝国的领土就具有全部被地图覆盖的特性。但绘制地图之初并未将这一特性列入考虑,因此必须另外绘制一幅土地上空较低处有一层地图的地图去修正、解释它。但这样的过程永无止境。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一过程中断,最后绘制的那幅地图虽能呈现所有介于它本身及土地之间所有的地图,但无法呈现它自己,于是我们称这样一幅地图为常态地图。

常态地图永远受制于准罗素-弗雷格悖论(quasi-RussellFrege paradox):每块土地加上呈现它的地图,可视为一个常态组 (地图不属于构成地貌的物体组合之一部分)。但我们无法设想多套常态组的存在。根据上述文字,要么假设有非常态组,即最后的地图是它所呈现的地域的一部分(但这是错误的,因为它无法呈现它自身),要么就接受最后一幅地图必然失真的常态组。

由此,我们现在可以得出以下两项推论:

1. 所有1∶1地图复制出来的地貌,永远都不可能完全正确。

2.地图完成的那一刻,也是帝国变为无法复制的一刻。

可以再补充一句,根据第二项推论,帝国达成了它本身最秘密的梦想——那就是使敌国无法完全了解它;但根据第一项推论,它自己也无法完全了解自己。我们必须假设,国家乃是通过对自身执行行动的最高机构之超越统觉(transcendental apperception)产生自觉与自知的东西。但这就需要一份具备自觉意识的地图,而这样一幅地图(只要在想象中能够存在)就会变成帝国,原先的帝国也会就此将权力割让予地图。

这就是我的第三项推论——帝国的每一幅1∶1地图,都宣判了帝国的末日,最后的结果即是,帝国地图根本就变成了帝国。

1 莱里达(Lérida),位于西班牙塔拉戈纳地区,是座两千多年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