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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的自然科学认知模式主张,原子与次原子微粒(亦即恒星与星系)、暗物质与黑洞等,比生命和意识更加能够表达出宇宙的真实本质。而依据这种化约论的科学,生命和意识只不过代表着纯粹的随机和偶然,因此是自然界无关宏旨的一面。也就是说,恒星与行星乃宇宙大爆炸的必然结果之一;大爆炸之后另外出现的生命与意识,则仅仅来自不折不扣的巧合,是一个巨大的偶发事件,一种宇宙中的异常状态。

当火车驶入赫讷福斯车站时,我仍然在思考。车门上方的小显示屏幕打出了“赫讷福斯,海拔九十六米”的字样。有两名乘客赶紧走下火车,出去吸烟。

天还未下雨,可是低垂在原野上的天空已经紧锣密鼓,随时都有迸裂的可能。接着响起了发车的哨声,火车继续向前行驶,途中一侧是黄绿相间的原野,另一侧是林木茂密的山丘。云杉树的上方飘浮着朵朵乌云。

我设法回想一切是如何开始的。我尝试回忆起宇宙的历史。

在宇宙大爆炸最初几个微秒的时间内,由夸克构成质子和中子,稍后又继续形成氢原子核和氦原子核。拥有电子壳层的完整原子,则要过了几十万年以后才开始出现,而且它们几乎都还完全是氢原子和氦原子。这些比较重的原子极可能是在形成恒星的初级阶段被“烘焙”或“炮制”出来的,然后它们扩散出去为宇宙施肥。“施肥”,是的,我在选用这个字眼的时候显然立场有所偏颇。毕竟要等到出现较重的原子之后,我们才开始接近了生命的起源和我们自己的根源,因为我们和我们所居住的行星都是由这些原子所构成的。

就质量或化合力而言,“我们的”原子都完全没有局域性。构成我们的那种原子在宇宙中比比皆是。因此我们绝对可以表示,它们就是宇宙的基本特质。粒子物理学让我们得以在不久前勾勒出宇宙于最初几分钟内的模样;而且粒子物理学能够非常精确地解释出来,为何这些原子必然会组成被我们称为“分子”的化合物。

比较复杂而且在宇宙中较为罕见的,则是能够组成一切生命的分子,亦即我们所称的“大分子”。对我们这颗行星上面所有的生命而言,最根本的大分子就是蛋白质,以及“脱氧核糖核酸”(DNA)与“核糖核酸”(RNA)之类能够自我复制的核酸——它们不仅控制蛋白质的结构,并且存在于一切有机物的基因库之中。地球上所有生命的共同现象表现为,它们是由碳水化合物所构成,而且能源(阳光)与流水在其间扮演重要角色。

在四十多亿年前的地球上,生命大分子是如何形成的,现在已不再是什么巨大的谜团。尽管仍有许多小困惑悬而未决,不过生物化学已经同时透过理论和实验向我们表明,在原始地球大气层缺氧的情况下,生命的基石是如何形成的。而一直要等到植物开始进行光合作用之后,这颗行星才出现了富含氧气的大气层及臭氧层,保护地球上的生命不受宇宙辐射线伤害。

自然科学在自认为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解释地球生命的起源(例如源自具备各种大分子的“太古浑汤”),并且承认,生命有可能是在那种“太古浑汤”之内逐渐形成的。自然界里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皆有其发生的理由。那么同样的原则为什么就不能适用于生命的创造呢?

我们知道,有许多种生命的基石可以用简单的化合物来合成制造。从前所称的有机化学与无机化学之间,如今已存在明确的分野。即使在外太空也已经找到了构成生命的分子。而最近几年来的新发现是,“星际尘埃云”之中存在着诸如酒精和甲酸之类的有机化合物。最近更证明太空中存在着一种名叫“甘氨酸”的氨基酸——这些分子被发现存在于彗星的尾巴,以及距离银河系几十亿光年的遥远星系中。只可惜“天文化学”这门科学仍然停留在婴儿期。

生命——或者地球上构成生命的分子——未必就是土生土长的。二者皆有可能源自于外太空,可能是由彗星把它们带了过来。事实上,我们这个行星的大多数水分就极可能来自彗星。那些水分不见得都很“干净”,很有可能带有生命物质。

那时我正坐在现实世界之中,设法总结出这个宇宙的历史。过去所发生的事情非常引人入胜,而同样引人入胜的是,我可以坐在这里成为那一段非凡历史的记忆体。我的座位面对火车行进方向(我每次订位时都会作这样的安排),于是我俯视左侧窗外的克勒德伦湖好一阵子。团团云雾低垂在湖面上,宛如一艘又一艘颜色惨白的飞船。那些白茫茫的“飞船”上方却是灰压压一片的天空,而灰暗的天空又倒映在湖水中,让克勒德伦湖显得像秋天时那般阴沉。当时并未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