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都市(第3/12页)

“看看这孩子,”萨切尔说,他还在弹奏。“她是个定期练习的小芭蕾舞女。”

周日报纸从桌子上掉下来,躺在那里;艾伦开始在报纸上跳舞,敏捷的小脚踩裂了报纸。

“亲爱的小艾伦别这样,”苏茜坐在粉色长毛绒椅子里抱怨着。

“可是妈妈,我跳舞的时候可以这样。”

“别那样,妈妈说过了。”埃德·萨切尔已经改弹威尼斯船歌了。艾伦也随之改变舞步,她的手臂随之晃动,她的脚丫迅速地踩裂报纸。

“看在上帝的分上,埃德,把孩子带到一边去;她在撕报纸呢。”

他的手指停住,发出一个长音。“亲爱的,不允许你那样做。那些报纸爸爸还没看完呢。”

艾伦依然故我。萨切尔离开琴凳,扑过去把她捉住,她在他膝旁一边扭来扭去一边大笑。“艾伦,妈妈对你说话的时候,你要听,还有,亲爱的,你不要搞破坏。印刷那份报纸要花钱,人们为那份报纸出力,爸爸还要出去买报纸,并且他还没看完呢。艾伦,现在你明白妈妈的意思了吗?这个世界上,我们需要建——设而不是破——坏。”然后他回去接着弹威尼斯船歌,艾伦也继续跳舞,踩在地毯的玫瑰图案上,小心地避开被阳光直射的部分。

小餐馆里有6个人坐在桌边飞快地吃饭,他们的帽子都戴在后脑勺上。

“呀!”桌子一头的一个年轻人喊着,他一只手拿着报纸,另一只手端着咖啡。“你能打败它吗?”

“打败什么?”一个长脸的人咆哮着问,嘴角叼着一根牙签。

“巨蛇出现在第五大道……今早11点30分一条大蛇爬出第五大道和42街交叉处蓄水池的石墙裂缝,妇女们尖叫并四处逃散,大蛇开始穿越人行道……”

“吹牛……”

“也不完全是,”一个老头说,“我小的时候,我们常去布鲁克林公寓区打鸟……”

“天啊!已经九点一刻了。”年轻人咕哝着叠好报纸,跑出去,来到哈德逊街,这个上午,这里到处是男人和脚步轻快的女孩。马的蹄掌与地面的摩擦声和货车轮子的碾过声,混合成震耳欲聋的喧闹,灰尘在空中飞舞。一个帽子上插着熏衣草、长着活泼翘下巴的姑娘正站在苏利文存储公司的门口等着他。年轻人内心澎湃,像一瓶刚被启开的酒。

“你好,艾米莉!哎,艾米莉,我涨工钱了。”

“你差点晚了,你知道吗?”

“可是说实话,我的工钱涨了两块。”

她的下巴歪到一边,然后到另一边。

“我不批评你。”

“你知道你说过如果我涨工钱你会……”她傻笑着看他。“而且这只是刚开始……”

“一周挣15块钱有啥好处?”

“那可是一个月60块钱哪,而且我马上要开始学做重要生意了。”

“傻孩子,你差点迟到。”她突然转身,走上布满垃圾的台阶。她打褶的蓬裙在台阶两侧扫过来扫过去。

“天啊!我恨她!我恨她!”他用力吸气,抑制住眼眶中的热泪。他快步沿着哈德逊街走向西印度进口公司的温克和加利克办公室。

绞盘旁的甲板温暖,带着海水咸味的湿气。他们挨着,穿着油腻的帆布衣服四肢摊开躺着,小声谈论着,耳朵里听到的全是船费力地穿过墨西哥暖流的时候水开锅的声音。

“我的好朋友,告诉你,我热烈地盼望在纽约靠岸……咱们一靠岸,我就上岸,而且再也不上船了。我受够这种生活了。”这个内舱听差有黄色头发和椭圆形的光滑小脸;说话的时候一截熄灭了的烟头从嘴边掉了下来。“他妈的!”他去够那顺着甲板滚落的烟头,没够着,它掉进排水孔里了。

“别管那个了。我还有好多,”另一个男孩说。他肚皮朝天,双脚在模糊的光线里踢着。“大副会把你抓回船上来。”

“他抓不着我。”

“还有你的兵役呢?”

“去它的。也去它的法国。”

“你想成为美国公民?”

“干吗不?人有权选择国籍。”

另一位一边沉思一边用拳头摩擦着鼻子,然后出了一口长气。“埃米尔,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可是贡戈,你干吗不跟我一起跑?你不想一辈子在这臭船上刷走廊吧?”

贡戈翻过身,交叉着腿坐起来,挠着长满浓密黑卷发的脑袋。

“要在纽约找一个女人得花多少钱?”

“不知道,我猜少不了……我可不是为了去地狱才上岸的;我要找份好工作。除了女人,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想别的有啥用?干吗不想女人?”贡戈说着又躺平身子,把被煤烟熏黑的脸埋进胳膊里。

“我想去某个地方,我就是这意思。欧洲已经腐烂发臭。在美国,人可以有所作为。出身无所谓,教育不重要。肯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