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都市(第4/12页)
“如果现在有个热情的小女人躺在暖和的甲板上,难道你就不想跟她玩玩?”
“等我们有钱了,我们会有很多女人,不管什么都会有很多。”
“那他们不用服兵役?”
“为啥要他们服兵役?他们要的是钱。他们不想打仗,他们想做生意。”
贡戈没回答。
小内舱听差躺着,望向云朵。它们从西部来,成堆的高楼大厦,阳光在其间闪烁,照得它们又亮又白好像锡纸。他在高楼之间穿行,穿着带白色高领子的工作服,走上锡纸般的、宽阔洁净的台阶,走进蓝色的大门,里面是铺满带花纹的大理石的大厅,这里钞票沙沙作响,支票、银币、金币在锡纸般的长桌上丁当响着。
“现在这样真是见鬼。”同伴轻轻敲铃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可是别忘了,贡戈,我们上岸的第一晚……”他用嘴唇发出一个爆破音。“我们就跑啦。”
“刚才我睡着了。我梦见一个金发姑娘。要不是你吵醒我我就把她勾到手啦。”内舱听差咕哝着站起来,站着朝西边看了一会儿。那边,墨西哥暖流在金属般生硬的天空映照下只见一道清晰的波纹。他把贡戈的脸推向甲板,然后跑到船尾。他的木底鞋套在光脚上,走路时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
外面,110街上,6月的一个周六,炎热正逐渐退去。苏茜不安地躺在床上,她那发青的、瘦骨嶙峋的手放在面前的床单上。声音从薄帘外传来。一个年轻姑娘带着鼻音,喊着:
“我告诉你了,妈,我不会回到他身边。”
然后是一个沉静的犹太妇女告诫的声音:“可是,罗西,婚姻生活并非儿戏。妻子必须顺从丈夫,为他服务。”
“我不干。我受不了。我不会回那个畜生身边去。”
苏茜坐起身,可是听不到老妇人接下来说了什么。
“可我不再是犹太人了,”姑娘忽然尖叫。“这里不是俄国,这里是纽约。这里的姑娘有自己的权利。”接着是摔门的声音,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
苏茜·萨切尔痛苦地呻吟着在床上翻来覆去。那些讨厌的人不让我有一秒钟安宁。楼下的自动钢琴丁丁当当弹奏着《风流寡妇圆舞曲》。天啊!埃德怎么还不回家?把生病的妇人独自留在家里是多么残忍哪。自私。她抖动着嘴唇哭了起来。然后她又安静地躺下,凝视着天花板上的苍蝇围着电灯底座嗡嗡转。一辆马车咔哒咔哒地驶过街道。她能听到孩子们的尖叫声。一个男孩子经过的时候也加入了尖叫队伍。想像那场火灾吧。可怕的芝加哥剧院大火。噢,我要疯了!她摔倒在床上,尖指甲嵌入手掌。我得再吃片药。也许我能睡一觉。她用手肘支撑起身体,从一个小锡盒里拿出最后一片药。吞下的一口水顺利地把药片冲下喉咙。她闭上眼睛,静静躺着。
她突然醒过来。艾伦在房间里跳跃着,便帽落到后脑勺上,铜金色的发卷弄乱了。
“妈妈,我想当个男孩。”
“安静些,亲爱的。妈妈有点难受。”
“我想当个男孩。”
“埃德,你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她完全被惯坏了。”
“我们感到激动,苏茜。我们看的是一出好戏。你会喜欢上它的,它是那么有诗意。莫德·亚当斯演得不错。艾伦非常喜欢整出戏。”
“正如我说过的,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看戏有点傻气……”
“噢,爸爸,我想成为一个男孩子。”
“我喜欢我的女儿这样。我们还要去,苏茜,和你一起去。”
“埃德,你知道我的身体不太好。”她笔直地坐着,她的黄色头发顺着后背披散着,越到发梢颜色越暗。“真希望死掉算了……希望死掉算了,不再成为你的负担……你们两个都恨我。如果你不恨我,你不会像现在这样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哽咽着把脸埋进手中。“我希望死掉算了。”她在手指间啜泣。
“看在上帝的分上,苏茜,那样说太恶毒了。”他用手臂环抱着她,坐在她床边。
她安静地哭着,头靠在他肩膀上。艾伦灰色的圆眼睛盯着他俩。然后她开始上下乱跳,哼着:“艾伦想要成为男孩,艾伦想要成为男孩。”
一阵长时间的大步前行——中间偶尔也因脚长了水泡而跛行——之后,巴德走在百老汇街上,走过放着锡筒的、长满漆树和豚草的空地,穿行在公告牌和达拉莫牛头标志之间,走过棚屋和弃屋,迈过被垃圾车卸下的灰烬和废渣堆满的水沟,走过蒸汽钻不停轻拍细啃的灰色的突起的石块,走过装满铺路所需的岩土的货车压出的辙印,一直走到一排黄砖砌的公寓旁边的新人行道上。他望着那一扇扇窗户、杂货店、中国人开的干洗店、小餐馆、鲜花和蔬菜店、裁缝铺,还有糕点店。走过一栋新房前的脚手架时,他看见一个老头坐在人行道边上修理路灯。巴德站在他旁边,提了提裤子,清了清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