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都市(第6/12页)

“菲菲·沃特斯哪儿去了?”戴钻石纽扣的男人大声喊道。

“她说半小时内赶不来。我猜约翰夫妇不会让她走出大门。”

“就算是她的生日,我们也不能再等她了。我一生中从没等过任何人。”他站了一秒钟,眼珠转着,把就座的妇女们扫视一遍,接着拽拽从燕尾服的袖筒里露出来的衬衫袖口,然后一下子坐下来。眨眼间鱼子酱就不见了。“侍者,那瓶莱茵红酒呢?”他嘶声问。“接着上菜,先生们……”埃米尔屏住气,绷紧面颊,取走用过的碟子。老侍者把酒倒入一个大玻璃水罐,于是里面漂起薄荷、冰块、柠檬皮和长黄瓜条,此时高脚杯外已结了雾气。

“啊哈,跟变魔术似的。”“钻石纽扣”举杯放置唇边,尝了尝,一边放下酒杯,一边斜眼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女人。她正往面包上抹黄油并把它塞到嘴里,同时还嘀咕着:

“我只能吃最少量的小吃,只能吃最少量的小吃。”“不过那不耽误你喝酒,是吧,玛丽?”

她咯咯笑着,用合起来的扇子拍拍他的肩。“噢,上帝,你是个怪人,你是的。”

“我觉得激动,我的圣母。”老侍者对着埃米尔的耳朵嘘声说。

当他点亮餐车里两个火锅下的灯时,热雪利酒、奶油和龙虾的味道飘进房间。空气热腾腾的,充斥着刀叉撞击声、香水味和烟雾。帮着上完纽堡酱龙虾并斟满酒杯后,埃米尔靠墙站着,手划过潮湿的头发。他的视线滑过前面一个女人的丰满肩膀,落到一个扑了粉的后背上,那儿的蕾丝边下边有个小银挂钩已经开了。坐她旁边的秃顶男人用自己的腿钩住她的腿。她很年轻,跟埃米尔岁数相仿,一直看着男人的脸,展示湿润的嘴唇。这让埃米尔感到眩晕,但他还是看着。

“金发菲菲到底怎么啦?”“钻石纽扣”哑声叫着,嘴里塞满龙虾。“我猜她今晚又是借这招儿嘲笑我们的小聚会对她没有吸引力。”

“这晚会足以让任何女孩驻足。”

“那也许她希望她的生命中有一个惊喜,希望我们还在等着她。吁,驾,”“钻石纽扣”笑着。“我一生中从没等过任何人,这次也不会开先例。”

桌子那边,“圆脸”已经把碟子推到一旁,开始玩着旁边女人手腕上的手镯。“今晚你是完美的吉布森(Charles Dana<1867-1944>,美国画家。——译注)女孩,奥尔戈。”

“我正端坐着让人为我画像呢。”说着,她举起高脚杯对着灯光。

“送给吉布森?”

“不,送给一位真正的画家。”

“天啊,我要买下来。”

“也许你根本没机会。”

她点着头,金发朝后梳着。

“你是个小坏蛋,奥尔戈。”

她笑了,可是嘴唇还紧闭着,没露出龅牙。

一个男人靠在“钻石纽扣”身上,短而粗的手指敲打着桌面。

“不,先生,如果要一个房地产代理推荐的话,23街已经够挤了……大家都这么认为……但是高代尔明先生,我要找个私人时间对你说的,是这个……纽约的大钱都是怎么挣来的?阿斯特尔,范德比尔特,费什……当然是靠房地产。现在该我们了,再来一次大规模圈地……就在这儿……买40……”

“钻石纽扣”挑起一条眉毛,摇着头。“即使在美女大腿上过一夜,也要谨慎……别的事儿也是……侍者!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倒香槟这么慢?”他站起来,手掩嘴咳嗽一声,开始用他的公鸭嗓唱歌:

噢,如果大西洋海水都是香槟

好似巨浪翻腾着的香槟

大家都鼓起掌来。老侍者刚切开一条烤阿拉斯加鳕鱼,他面带春风,正要启开香槟瓶的软木塞。那木塞蹦到“斗篷”身上,引起一声尖叫。他们向“钻石纽扣”敬酒。

敬这个快活的大好人……

“那么,你怎么称呼这道菜?”长着蒜头鼻的男人斜倚着,问坐在身旁的女人。她的黑发中分,穿一件浅绿色带灯笼袖的裙子。他慢慢地眨眼,然后直盯着她的黑眼睛。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菜……年轻的女士,你知道吗,我不常来这个镇……”他一口吞下杯中物。“每次我来,我总是心怀厌恶地离开……”他的脸因香槟而发亮发热,开始用目光探索起她脖子和肩膀的轮廓,然后游走到一只赤裸的胳膊上。“但是这次,我想……”

“这一定是对生活的一个伟大探索。”她红着脸打断他的话。

“过去的生活很棒,粗糙的、单身男人的生活……很高兴过去我把自己打理得还不错……现在可没那么幸运了。”

她抬头看他。“你把那叫做‘幸运’恐怕是太谦虚了。”埃米尔站在化妆间门外。没有要上的菜了。衣帽间的红发女孩从他身边走过,衣服在臂部有一长条荷叶边。他笑着,试图让她看自己。她扬起鼻子对着空中用力吸气。因为我只是个侍者,所以她不会看我的。等我赚了钱,给他们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