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转门(第9/15页)

“是我和乔联名的。”

“那么你在第五大道银行再开一个你自己名字的保险箱。我在中午的时候把东西放到那里。记住我的话,辛西娅,如果一个做生意的家伙说起公民美德之类的,你一定要警惕。”

轿车正开过第十四街。父女俩从玻璃窗里看着等候过马路的人们那饱经沧桑的脸。

吉米·赫夫靠着椅背打了个哈欠。打字机上金属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手指尖酸痛。他把推拉门稍稍拉开一点,朝冰冷的卧室里偷望。他几乎看不见睡在壁橱里的床上的艾莲。房间的尽头是婴儿床。房里面隐约有一股婴儿尿布的气味。他推开门走进去,开始脱衣服。如果我们的房子再大一点,他嘟囔着,这简直是鸽子笼……他把放在床上的脏毛衣扔到地上,然后使劲从枕头底下拉出他的睡衣。空间,空间,清洁,安静,这几个词不断地在他脑子里闪现,似乎自己正在面对观众席演讲。

他关了灯,推开一条窗缝,然后直挺挺地倒在床上。过一会儿他要用打字机打印一封信。现在我躺下来睡觉……清晨的白光。打字机的档把是一只戴着白手套的女人的手。丁当声里还有艾伦的声音,不要,不要,不要,你在伤害我……赫夫先生,一个穿大衣的男人说,你在损坏机器,我们没法排版了。打字机是一张张大的嘴,森森白牙闪耀着金属的反光,吞噬着,咀嚼着。他惊醒了,一下子坐起来。他全身冰冷,牙齿打战。他盖上被子,躺下来重新入眠。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他觉得又温暖又幸福。窗外,雪花飘舞着、回旋着。

“嗨,吉普斯。”艾莲拿着一个托盘朝他走过来。“怎么了,我是死了、上天堂了,还是怎么回事?”

“不,今天是星期天。我猜你需要豪华服务。我做了些玉米松饼。”

“哦,你真行,艾莲。稍等片刻,我必须立刻去刷牙。”他回来的时候穿着浴袍,已经洗过脸了。她躲开他的吻。“现在才11点。我今天休息。你不要咖啡吗?”

“等一下……听我说,吉普斯,我要跟你谈谈。听着,你现在总是在晚上工作,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下地方?”

“你是说搬家?”

“不。我在想你能不能在附近另租个房间睡,这样就没人在早上吵醒你。”

“但是,艾莲,那样我们就互相见不到了。最近我们几乎很少见面。”

“是很可怕。但是怎么办呢?我们的工作时间是这么截然不同。”

马丁的哭声从另一个房间传出来。吉米坐在床边,空咖啡杯放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的光脚。“随便你吧。”他迟钝地说。他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想要压倒她直到她受伤,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她收拾好咖啡杯和托盘,裙裾沙沙响着走开了。他熟悉她的唇,熟悉她的手臂,熟悉她头发的香味,他爱她。他坐了很久,一直盯着自己的光脚。他的脚瘦长,发红,青筋暴露,因穿着挤脚的鞋走了太多的路而使脚趾变形。双脚的小趾处各有一个鸡眼。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里充满自怜的泪。婴儿已经不哭了。吉米走进浴室,开始往浴缸里放水。

“是那个家伙,安娜。他让你以为你什么也没付出,他让你成为宿命论者。”

“你说什么?”

“有人认为斗争是没用的,有人不相信人类会进步。”

“你认为鲍伊是那样的人?”

“他是个恶棍!这些南方佬从来不知道人有阶级之分。他不是让你停止交工会会费吗?”

“我厌倦了像个缝纫机似的工作。”

“但是你可以成为一名手工艺者,缝制美丽的衣服,挣大钱。你不是他们那种人,你是我们中的一员。我要让你回来,再给你找个好工作。上帝,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让你去舞厅上班。安娜,看到一个犹太女孩跟那种家伙跳舞,真让我感到受伤害。”

“他走了,我又没了工作。”

“那样的家伙是工人们最大的敌人。他们只为自己考虑,从不想着别人。”

这是一个有雾的夜晚,他们沿着第二大道慢慢地走着。他是一个铁锈色头发、瘦长脸的犹太人,脸颊深陷,皮肤青紫。他跟其他成衣业工人一样,膝盖向外弯曲。安娜的鞋太挤脚了。她的眼窝深陷。雾气中,路过的人们用犹太语、东部土语或俄语谈论着。糕点店和软饮摊上散发着温暖的灯光,照在人行道上。

“我总是觉得很累。”安娜喃喃自语。

“我们停下来喝点东西吧。你来一杯全脂奶,安娜,牛奶能让你感觉好点。”

“牛奶不合我胃口,埃尔默。我要喝巧克力苏打。”

“那会让你感觉恶心的,不过如果你想要,就来一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