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青梅竹马(第6/7页)

他表哥位于纽约州北部的小屋则更富有野趣。四周树林掩映,小溪潺潺流过。它装有一道纱门,主卧的墙还没完全刷好,露出木头的颜色。小屋还有两间小小的客房。她记得爱德华在台灯下用打字机写作,而她坐在莫里斯椅子中,就着这同一盏灯的光线读书,她说不好这算不算幸福。他们去游泳,从门口一路裸奔着跑到河里。他们整天做爱。他们过去水火不容,而如今却截然相反,假装自己还是15岁,还在海斯廷斯的那栋房子里,打破一切规矩。然后他们又回到现实中,履行一切义务:做爱之后,给她父母写署名“苏西”和“爱德华”的信。她的母亲会说,他们青梅竹马,从来就像两兄妹一样要好。

芝加哥的幸福回忆则屈指可数。他们住在爱德华的公寓里,每天都很忙碌。他们写论文,参加考试,为了证明他们的思想经过启迪、重塑,变得多么专业化。他们研究不同的领域,尊重彼此的需要,相敬如宾。他们靠着奖学金和她父亲的资助完成了第一年的课程。随后,爱德华不想再依赖她父母,苏珊开始在市立专科学校一年级教授英语。她从那时一路教了下来,只中断过一两次。那年3月,爱德华放弃了奖学金,她的这份工作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

他放弃奖学金的原因是不想再读下去了。他本来可以等到夏天,奖学金自动终止,但他认为,既然自己不愿意再读书了,最好也别接受学校的奖学金了,这样比较诚实。

他为了成为作家而放弃了法律专业。这让苏珊很惊讶,因为她认为他应该首先确定自己有没有写作的才能。但爱德华很自信。在两人的长谈中,他解释了他的选择,描绘了他们的未来,也明确了她的角色。她的父亲来芝加哥找他谈话,想打消他这个念头。但爱德华说,强烈的写作欲望让他无心学习,无心考试,这证明他学习法律是个错误的选择。让我学法律的是别人,他说,但想写作的是我自己。

当苏珊知道他整天都在写作的时候,她想,为什么他从不把作品拿给她看呢?他解释说,他还没有准备好,因为作品还很青涩。他需要她的支持,她也是他有力的后盾。那是一段理想主义的时光。她内心需要警惕的是自私和小资情调(她以前从来没有担心过小资情调的问题)。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几个孩子,一切的一切,包括读博士、做学问,她的这些期待都是小资情调。她焦虑地问,作家能赚钱吗?因为她听说,大多数的诗人和小说作家都靠其他工作养家糊口。但爱德华说,谁需要钱?你有工作,薪水够我们度日了。她教书,他写书。他会把自己的作品献给她,扉页写着“没有她就没有这本书”,云云。

她的父亲来芝加哥的时候曾经温和地问,你真的要牺牲这么多吗?但我牺牲了什么呢,爸爸?她这样回答,勇往直前,信心坚定。我又有什么别的长处呢?你的人生规划呢?两年的研究生学习呢?我正在学以致用。她说。没有这两年的学习我做不了这份工作。

结婚后的第二年夏天,他们留在了芝加哥,这样她就能在暑期学校继续教书挣钱了。这个时候,她开始读他的作品了,但只是一部分。他让她坦诚以待,但她却发现最好不要这样。他的诗短小随意,描绘了一鳞半爪的乡愁、对于某地的回忆和自己的思绪,只有寥寥数语。有时他也写一些不无情色意味的小诗,表达与她做爱是多么的美妙,前戏、过程和余味。他用特定的词汇来描绘她,特别是她柔软而平坦的乳房,这让她很恼火。她觉得自己如果愿意的话,也能写得和他一样好。事后,她放任这种想法膨胀,以便将爱德华视为伪君子,让自己儿能够快点忘掉他。但在那个时候,这与她所需的忠诚背道而驰。

诗作和随笔,他不再给她看那些东西了。她希望这不是她直抒己见的结果。他说起更大的目标。他正在写一本小说,以前没有对她提起是因为他还没有写完。这是本挺长的小说。她推断,这是一本自传。他已经写了2000页,写到了小艾迪12岁。

他们婚后的第二个秋天,他开始喜怒无常。生活都不太顺利。他的工作需要聚精会神。什么工作?她问。一本新的小说吗?还是一部长诗?他什么也不说,因为只有没人在他身后指手画脚的时候他才能发挥得更好。展示未完成的作品就是个错误。我现在得靠自己重新来。他说。

没有我?他要去那间河边的小屋,这样他才能不受打扰地写作。那我该做什么呢?苏珊问。你得继续教书。他说。你的合同还没到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