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如果奥芮莉亚是个男人,她会被尊为人道主义梦想家。她会代表议院,穿着马裤,留着胡须,通过新的议案。她的父母会用“精力充沛”这个词来形容她。可惜,她是个留着栗色鬈发,有着深蓝色眼睛、小蛮腰和随时准备笑的那种女孩,这让她的父母很失望。
人们常常在客厅里闲聊,奥芮莉亚会提出相反的观点,这会触及那些人敏感的神经。我记得当地曾发生过一个丑闻,这让她妈妈、姨母和堂兄妹们很激动,他们惊骇了好几周。我们的邻居坦普雷顿先生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先生,有一个平淡却兴旺的家庭,却跟女仆生了个孩子。这当然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故事,就好像它是地球上迄今为止发生过的最恶劣的行为一样。
其他每个人都补充了一点信息(女仆相当漂亮,有着红色鬈发;村里的佩吉特太太一直都不喜欢坦普雷顿先生看她的方式)或是表达了他们的判断(他真是邻居们的耻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而她则是一个轻佻女子,都怪女管家没看住她)。奥芮莉亚会问很多问题。
这个年轻女子现在怎么样了?既没有工作,又背着个坏名声,难道还这么年轻,她的整个人生就毁了吗?坦普雷顿夫人呢?她是烦闷还是愤怒;伤心还是想要报复?为什么坦普雷顿先生要那么做(当然,除了明显的理由之外)?他一直不都是一个正派、理智的人吗?在这之前其他漂亮女孩都会回避他的,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现在有什么是能有点帮助的吗?
诸如此类的问题导致奥芮莉亚虽然让人喜爱,却让这个家庭里的人认为奥芮莉亚缺乏智慧。所以亨利先生就被她的父母请来给奥芮莉亚当老师了。
据说他对教育淑女很严格,有一套相当有成效的方法。我曾以为亨利先生既然是位饱学之士,肯定不会认为奥芮莉亚也愚蠢,但他是被请来把奥芮莉亚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淑女的,因此他每天都在面对挑战。他挣扎着走在一群保姆和家庭女教师走过的失败之路上。奥芮莉亚感兴趣的科目是哲学、文学、经济和政治,这些当然都不是亨利先生的任务范围。毕竟,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妻子,却不是随便什么人的妻子!他受雇来教她拉丁文和音乐,一点儿地理和历史知识,当然,最重要的是礼仪。对奥芮莉亚来说,学习礼仪是件不容易的事。没想到,亨利先生的决心成为我跟奥芮莉亚的友谊发生变化的又一个原因。
亨利先生刚来时,还不了解关于我的那些规则。有一天,他发现我在教室里,就让我待在那儿一起学习。如果说他对我有点居高临下的感觉,那也无可厚非,毕竟我那时候才八岁。
他注意到其他人在过去那些年里认识到的事情:我能让奥芮莉亚镇定下来。我一出现,奥芮莉亚就更安定,注意力更集中,还有,更听话。事实是,她渴望早点下课,我们好早点逃去玩我们自己的游戏,所以她才不违背他的意愿。就这样,亨利先生,成为下一个不太可能的为我跟奥芮莉亚的伙伴关系进行辩论的候选人。
他热切地跟雇主解释说,像奥芮莉亚这样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一个性情稳定,没有太多想法的伙伴陪伴对她有好处。而且,她没有兄弟姐妹,温和的伙伴能安慰她,使她的性格变得甜美些。他强烈建议让我跟她一起上课。
维纳威勋爵觉得无所谓。为什么不允许呢?他漫不经心地问他的妻子。维纳威夫人的热情在男士们的建议下无用武之地。她的女人式的感情必须向理智和权宜让步,毕竟他们希望奥芮莉亚接受教育。
就这样,尽管她不情愿,我跟奥芮莉亚的关系却更加亲密了。我在这个家庭里的角色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止一次听到有人把我称为奥芮莉亚的伙伴——当然是避开了维纳威夫人。现在,我可以去奥芮莉亚的小世界里看她了,而不再是我们讲述我们各自的快乐。当我用全新的眼光看她时,我认识到,对我来说,她是我童年时期的朋友(当然比我大,但是我们在一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而其他人则把她看作是一位年轻女士,她有着明确的义务。
奥芮莉亚十六岁时,亨利先生成了她的老师。那时候,她的父母对她的婚姻前途已讨论了一年。奥芮莉亚拒绝接受他们的计划,就当他们根本不存在。我不认为奥芮莉亚有认识的盲区。我依赖她,我愿意相信她是无所不能的。但是,就算我是那么丁点的小孩儿,我也认识到,就像其他人也认识到的那样,事情并不总由奥芮莉亚说了算。
亨利先生来了之后,奥芮莉亚的父母就在哈特威利庄园宴请求婚者,让奥芮莉亚参加宴会,她的姨母及堂姐们则作为年长女伴陪着她(维纳威夫人自己不参加,她时刻警惕着别把宴会当成了娱乐活动)。一开始,奥芮莉亚很高兴穿着华丽的裙子上场跳舞,被人们仰慕。她对来参加晚餐的男人们爽朗地笑着。就像我仰慕她,模仿她一样,她也模仿博尔顿太太的做法。她表现得无比从容。一开始我也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