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页)
我留神看了看,是不是有警察或侦探拔出了枪跟在他们后面,可是并没有。要是有的话,他们一定躲在匆忙的人群当中。我想跟着一个黑人走,看他上哪儿。他们怎么会把那么多钱托付给他?万一他带钱逃跑那又会怎么样呢?当然,不会有人傻到这种地步。要晓得这是华尔街。也许跟邮局一样,这条街有人守卫。听说邮局的守卫透过屋顶和墙壁的窥视洞注视着你,密切地监视着你,悄悄地等待着,看你会不会有什么越轨的行径。也许就在这一刻有只眼睛盯着我,观察我的一举一动。也许马路对面那幢灰色大楼上的大钟背后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我赶到了要找的地方,只见那大楼正面是用高大的白石块砌成,嵌有铜质雕刻,光是那石块的高度,也已经使我感到惊讶不已了。男男女女都急急忙忙地进了大楼。我凝视了片刻也跟着走了进去。我上了电梯,被挤到最最里面。电梯火箭似的上升,使我腿裆里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受,仿佛我这个人的灵魂丢在楼下门厅里了。
电梯到达最后一层我才走出来,沿着大理石的过道走了几步,找到那位校董的办公室,门上写有他的大名。我刚往里面迈步子,就失去了勇气,又退了出来。我往大厅那边一看,远远近近空无一人。白人是难以捉摸的;贝茨先生可能不乐意大清早一来就与一个黑人面谈。我转过身,走到了大厅的另一端,站在窗口往外眺望。我得稍等一会儿。
我的下面是南渡口,一艘轮船和两只驳船正向河中驶去。极目向右望去,自由女神的铜像依稀可辨,只是晨雾淹没了她手中的火炬。附近的岸边,海鸥穿过薄雾在码头上空翱翔。往下俯瞰,才晓得我已登得极高,不禁感到一阵目眩。路上万头攒动。我又往远处看去,只见一只渡船正驶过自由女神的铜像,船尾拖着的水花一直延伸到岸上,划出了一条曲线,三只海鸥在船后飞翔,突然俯冲而下。
我的背后,电梯正在下客。我听到一群妇女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走过大厅。再过一会儿我总得进去了,我踟蹰了起来。我的外套使我不安。贝茨先生可能不喜欢我这套衣服,可能不喜欢我的发式。那样我找份工作的机会就完了。他的大名工工整整地用打字机打在信封上。我看着看着,脑子不禁琢磨起他是怎么赚的钱。他是个百万富翁,这我清楚。也许他一向是个百万富翁;也许他生来就是百万富翁。我从来没有像此刻对金钱那么好奇,因为我相信自己已经处在金钱圈子之中了。说不定我能在这儿找到工作,几年之后当上受信任的听差,胳膊上挎上几百万在马路上跑来跑去。到那时候,我会被送回南方去领导学院——跟市长的厨师一样。她腿瘸得没法站在炉前做饭,就被送去当了校长。只不过我不愿在北方呆那么久,人们等不及,他们需要我……不过眼下我得去与贝茨先生面谈。
一走进办公室,我就见到一个年轻妇女正伏案工作。我扫视了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舒适的靠椅,高达天花板的书架,上面陈放着烫金牛皮封面的书籍,墙上还有一排肖像。等我的视线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抬起了头,正好碰上她询问的目光。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我想,不管怎么样,我至少没有来得太早……
“早上好,”她先道早安,丝毫没有流露出我预想中的那种不友好的情绪。
“早上好,”我回了礼,向前走了几步。我该怎么开头呢?
“有事儿吗?”
“请问这是贝茨先生的办公室吗?”我问道。
“是啊,是他的办公室,”她答道。“是不是事先约定的?”
“不是的,夫人,”我说,话一出口,就感到懊恼,不该管这样年轻的白人女子叫“夫人”,何况又是在北方。我打公文包里取出了信,还没有来得及说明来意,她就问:
“请问我可以看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打算亲手把信交给贝茨先生,不愿经别人的手,然而她手往外一伸,就好像是命令。我只好从命,把信递给了她。我以为她会拆信,哪晓得她看了看信封。什么话也没说,站起身来就进了嵌板门。
我发现地毯那边,就在我刚刚进来的门口有几张椅子,可是我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走过去坐着等。我手里拿着帽子站在那儿四处张望,有一片墙引起了我的注意。墙上挂着三幅神态威严的老年绅士的画像,那既高又挺的硬领十分惹眼。他们仿佛从镜框里向下俯视,那种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神情,我只是在白人和少数脸上留着刀痕的黑人坏蛋身上看到过。就说布莱索博士吧,他一言不发,只要四下一看,就能叫教师们发抖,可是连他也没有这股子骄横劲。看来这些人是布莱索博士背后的人物。这帮人怎么会适应南方白人,适应那些给我奖学金的白人的需要呢?我还凝神看着画像,完全给权力和其中的奥秘迷住了。这时秘书打里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