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7页)
“用不着叫他,只要在图表上记下就行了。”
“好啦,护士,拿衣服给他。”
“你们打算拿我怎么办?”我说。她递给我干净的内衣裤和一条白色的工装裤。
“别问,”她说。“赶快穿好就是了。”
机器外边的空气似乎非常稀薄。当我弯下身来系鞋带时,我感到好像会昏过去,可是我熬了过来。我摇摇晃晃地站着,他们上下打量着我。
“好啦,孩子,看来你好像是痊愈了,”其中一个人说。“你恢复健康了。你完全脱险了。跟我们来,”他说。
我们慢慢地走出房间,经过一条长长的白色的走廊进入电梯,然后飞快地下了三层楼,到达一个摆着一排排椅子的接待室。正对面有几间装着毛玻璃的门和隔墙板的私人办公室。
“坐在那里,”他们说。“主任马上要接见你。”
我坐着,看着他们走进一个办公室去,隔了一会儿又出来,一声不响地从我面前走过。我像树叶子那样打着哆嗦。他们真的会放我吗?我的头晕了。我看着身上的白色工装裤。那个护士说这里是工厂医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样的工厂?为什么又是工厂医院?是了……我倒模模糊糊地想起什么工厂来了;也许他们正要把我送回那边去。对啦,他曾经说起过主任,而没有提到主任医生;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吗?也许我已经在厂里了。我留神听了听,但是根本没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在房间那一头的一把椅子上有一张报纸,可是我没敢去拿它。附近有一只风扇在嗡嗡嗡地响着。接着,有扇装着毛玻璃的门开了,我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外套,神色严肃的高个子,手里拿着一张图表,在向我招手。
“来,”他说。
我站起身来,经过他面前,走进一间陈设简单的大办公室里去,心里想着,现在,我就要知道了。现在。
“坐下,”他说。
我在靠近他的写字台的一把椅子里慢慢地坐下。他用一种沉着的、严谨的眼光注视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哦,这里,有了,”他仔细地看着图表说。这时我心里好像有个人想告诉他别作声,但是他已经叫出我的名字了,我听见自己“哦!”了一声,头部痛得像被刺穿了一样,我立刻跳起来,胡乱地看着四周,急急忙忙地坐下去,站起来,又坐下去,回忆着。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突然我发现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所以这一次我就坐着,没有再站起来。
他开始问问题,我能够听见自己流利地回答着,虽然我的内心由于迅速变化的感情映象而感到震惊,这些映象像高速倒回的磁带那样,在我的心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咔嗒咔嗒的声音。
“好啦,我的孩子,”他说,“你的病治好了。我们就要让你回去。你觉得怎么样?”
突然我又不懂了。我看到在一只听诊器旁边,有一本公司的日历和一把微型的银漆刷。他的意思是让我离开医院呢,还是离开工作?……
“先生?”我说。
“我说让你出院,你觉得怎么样?”
“好,先生,”我用一种不真实的声音说。“我乐意回去工作。”
他看着图表,皱起了眉头。“你就可以离开,但是关于工作,恐怕你会感到失望的,”他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你经历了极为严峻的遭遇,”他说。“你不适合干工业的艰苦工作了。现在我要你休息,要有一个恢复期。你需要调理,恢复体力。”
“可是,先生——”
“你不必太心急。你对让你出院感到高兴,对不对?”
“哦,是的。但是我往后怎么过活呢?”
“过活?”他扬了扬眉毛。“另找一个工作,”他说。“找一种比较不费力的、安静一点的工作。一种你准备比较充分的工作。”
“准备?”我看着他,思考着,他也熟悉内情吗?“随便什么工作我都愿意做,先生,”我说。
“问题不在这里,我的孩子。在我们的工业条件下干活,你恰恰准备不足。以后,你也许能适应得了,但是现在不行。记住,你的遭遇会得到适当的赔偿的。”
“赔偿,先生?”
“嗬,是的,”他说。“我们采取一种开明的人道主义政策;我们所雇用的一切人都是自动保了险的。你只消在几份文件上签字就行了。”
“什么样的文件,先生?”
“我们需要一份免除公司责任的宣誓书,”他说。“你患的是一种疑难病症,我们不得不请来许多专家。可是,毕竟随便干哪种新的工作,都会碰到意想不到的事故的。可以说,它们是发展的一部分,是正在调整的一部分。一个人冒险了,有些人提防着,而别的人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