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5页)

“也许你不想喝咖啡,愿意喝酒或牛奶?”

“我愿意喝酒,谢谢。”奇怪,我会讨厌起喝牛奶来了。原先我压根儿没想到这些。她拿来一只盘子,上面放着两只玻璃杯和一只细颈玻璃瓶。她把盘子放在一张低矮的鸡尾酒桌上,接着我听到酒滴沥沥注到玻璃杯里悦耳动听的声音。她把一杯酒放在我面前。

“为运动干杯,”她举杯说,两眼含着笑。

“为运动干杯,”我说。

“为兄弟会干杯。”

“为兄弟会干杯。”

“好极了,”我说。她双眼微闭,下巴颏儿对着我微微翘起。“不过我们要讨论我们的意识形态中哪个方面呢?”

“全部,”她说。“我希望全面掌握。要是没有它,生活会颠三倒四的,而且空虚得可怕。我真诚相信,只有兄弟会才使我们有可能看到生活的价值——哦,我知道那么宏大的哲学是不可能一下子掌握的。不过,这种哲学生气勃勃,因此人们会感到,至少应该试上一试。你同意吗?”

“嗯,对,”我说。“就我所知,这种思想最富有意义。”

“啊,我很高兴你同意我的看法。我想这就是我听你演说时总感到入迷的原因。不知怎么的,你表达了运动的蓬蓬勃勃的伟大生气。这真是太好了。你给了我一种安全感——虽然,”她神秘地一笑,中断了自己的话,“我得承认你也使我害怕。”

“害怕?你不是这个意思吧,”我说。

“真的,”她又说了一遍,我不禁笑了起来。“这样有力量,这样——这样原始!”

我感到有一部分空气从房间里逃了出去,使继之而来的寂静很不自然。“你真的是说原始?”

“是啊,原始;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兄弟,有时候你的声音里有击鼓那样的声音?”

“老天爷,”我笑道,“我认为那是深奥思想的节奏。”

“当然,你说得对,”她说。“我不是真的在说原始。我想我的意思是:有力,强大。它不但掌握住人的理性,也掌握人的感情。你叫它什么都行。赤裸裸的力量贯穿人体。这样无比的威力叫我一想起就直哆嗦。”

我注视着她,她离我这样近,我甚至看到了一绺乌黑的散发。“是啊,”我说,“感情有了,但是实际上激发感情要靠我们的科学方法。正如杰克兄弟所说,我们如果不会搞组织工作,那就一无长处了。光激发感情还不够,感情需要指导,约束——这才是我们的力量的真正源泉。这样的好酒能激发感情,可是我怀疑它能不能起组织作用。”

她身体前倾,姿势优雅,手臂横在长沙发背上,说道:“对,你的演说中两方面都有了。即使人家不大懂你的意思,可是听众会有强烈的感受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何况我理解你在说什么,这就更激动人心了。”

“说实在的,听众对我的影响并不亚于我对他们的影响。观众的反响激励我全力以赴。”

“还有另一个重要方面,”她说,“与我息息相关的方面。它使妇女有充分表达自己的机会,这一点太重要了,兄弟。仿佛每天都在过节——是应该这样生活嘛。妇女应该像男人那样有绝对的自由。”

如果我真的是自由的,我举起玻璃杯时思忖着,我就他妈的离开这儿啦。

“我想你今儿晚上实在太棒了——是时候了,妇女在运动里是该有个带头人。过去我听你一直讲的是少数民族问题啊。”

“这是个新任务,”我说。“从现在起妇女问题也是我们要关心的一个主要问题。”

“好极了,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妇女是该有个机会同生活正面搏斗。请说下去,对我谈谈你的想法。”她身体更往前倾,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胳膊上。

我一直在谈,谈话使我感到轻松些。我的一股子热情和暖酒的酒力都不禁使我忘乎所以,一直到我扭过头去问她一个问题时,我才意识到我们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了,她的双眼盯着我的脸。

“讲吧,请继续讲,”我听到她说。“你讲得真清楚——请吧。”

我们俩靠得这样近,以致我看到她那像蛾翅一般快速扇动的睫毛忽然变成了柔软的嘴唇,吐出的是纯粹的温暖,而不是什么思想与观念;这时铃响了,我振作了一下,准备站起来;等到铃响第二遍时,她和我同时站了起来,红长袍的裙裾在地毯上垂成层层褶裥。她说:“你把一切都讲活了,太妙了。”这时铃又响了。我想走,我要离开这里;我一面找帽子,一面气愤地想:她疯了?她难道没听见?她却迷惑不解地站在我面前,仿佛我丢了理智。她突然来了劲,一把攥住我的胳膊,说道:“这儿走,进这间屋。”她不顾铃声又在作响,把我拖进短短的过道里的另一扇门,我一看,是间陈设优雅、床上铺着软缎床单的卧室,她站在里面,脸上笑眯眯地把我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是我的房间。”我望着她,心里很气恼,简直不能相信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