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8/8页)
我从地铁里走了出来,因为感到身体虚弱,在大热天里走动好像身背重石,肩上压了一座大山,现在,我感到新鞋子夹脚。在一百二十五街上穿越人群的时候,我难受地注意到有些人也穿得像那几个青年一样,女孩子们脚套着异国色彩的深色长袜,衣服是各种超现实风格的时髦式样。他们一直就是那样打扮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从没注意到他们。甚至当我工作最顺利的时候,我也没有注意他们。他们置身于历史的轨道之外,我的任务是把他们吸引进来,统统吸引进来。我仔细端详他们的脸型,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跟我在南方认识的这个人或那个人相似,犹如遗忘了的梦中景象,这些遗忘了的名字又拨动了我的心弦。我随着人群移动,身上汗水淋淋;一面倾听街上车辆的刺耳轰隆声;一家唱片店的喇叭正在播放一首缠绵忧悒的黑人民歌,音量越放越大。我停了步。唱片里难道尽是这种调子?难道这是我们时代的唯一真实写照?一种用小号、长号、萨克斯管、鼓所演奏的忧伤的情调,而这首歌的歌词既含混不清又不确切。我心潮起伏,仿佛过去我所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在这条短短的马路上出现了,我被迫走过他们,可是谁也不愿意对我笑一笑或者叫一声我的名字。没有人盯住我看。我孤孤单单地走着,感到身上在发烧。快到拐角,两个孩子从一家廉价杂货店里奔出来,手里抓着大把糖果,一个人在后面追。那两个孩子一面逃,一面把糖散落在人行道上。他们朝我奔来,气喘吁吁地过去了。我忽然起了个念头,想把那个人绊倒,可是忍住了。过去不远,一个站在那儿的老太太蓦地一伸腿,一挥她那沉甸甸的提包,那个人脚底一滑,在人行道上滑了几步就倒下了。她得意洋洋地摇了摇头,却把我搞得更糊涂了。我感到身上有一种内疚的压力。我站在人行道沿上,看到一群人正跃跃欲试地想揍那个人一顿,刚好一个警察出现,把那群人驱散了。虽然我知道一个人对此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我仍然觉得我是有责任的。我们做的工作太少了,没有出现大变化。这都是我的过错。这件事使我看出了神,我忘了应该估量一下它的后果。我一直在沉睡未醒,一直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