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12页)

回到第七大道,我站在人行道沿上向一辆出租汽车作了个手势,却不见它停下来。一辆救护车开过,又一辆出租汽车过来了,可是里面有了主顾。我朝后看去,我觉得他们正在街的另一处注视着我,可是我却看不见他们。怎么一辆出租汽车也不来!这时有三个男人穿着齐整的、乳黄色的夏装走了过来,他们在我身旁的人行道沿上站定。他们的穿着使我感到仿佛当头吃了一棒。他们都戴着墨镜。这种墨镜我已经看到过成千上万次,原来以为是一种对好莱坞时尚的空洞仿效,此时却一下子充满了与我个人有关的含义。干吗不呢?我想,干吗不呢?我刷地穿过街道,走进一家装了空调设备的杂货店,店堂里凉丝丝的。

我看到在一只柜子里墨镜和遮阳帽舌、发网、橡皮手套、假睫毛卡等放在一起。我挑了一副镜片最黑的墨镜,绿玻璃的颜色深得发黑,我抓起立即把它戴上,一下子就栽进了黑暗深渊,接着我就往外走去。

我简直什么也看不见,几乎一片黑咕隆咚,街上则是闹哄哄的一片模糊的绿色。我慢吞吞地走到街对面的地铁入口处旁边,就站在那儿等眼睛适应起来。我凝视着周围诡异的光线,心中蒸腾起一阵莫名的激动。从地铁口人们在一阵阵热风中走了出来,我能够感受到火车对人行道的震动。一辆出租汽车驶过来停下,一位乘客迈步出来,我刚想坐上去,忽然一个从地铁口楼梯走上来的女人笑容满面地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脸上笑嘻嘻地站在那儿,身穿一身紧身的夏装;我心想,怎么回事?这个女人身材高大,年纪轻轻,走近我时,身上散发出一股圣诞之夜牌香水的气味。

“赖因哈特,是你吗,小乖乖?”她说。

赖因哈特,我想。这么说灵得很哪。她把手搁在我的胳膊上,我连想也没想就听见自己答道:“是你啊,乖乖?”说罢,我屏住气等对方回话。

“嗯,这次你总算准时,”她说。“不过你怎么不戴帽子,我给你新买的帽子到哪儿去了?”

我真想大笑一场。我身前身后都是圣诞之夜牌香水味,这时只见她凑过脸来,眼睁得大大的。

“嗨,你不是赖因哈特,伙计。你想干什么?你口音就不像赖因。怎么回事?”

我笑着往后退。“我想我们俩都搞错了,”我说。

她紧紧抓住包也往后退了一步,迷惑不解地望着我。

“我实在没有恶意,”我说。“对不起。你把我错当了谁?”

“赖因哈特,想冒充他?小心别让他抓住你!”

“我没想冒充,”我说。“不过看你见到他的那副高兴样子,我就不好拒绝了。他这人真走运。”

“我简直可以起誓你就是——嗨,快走吧,别让我倒霉,”她说着闪过一旁,我就走了。

我寻思,这事很怪,可是那顶帽子倒是个好主意,我急匆匆走去,一面提防拉斯的手下人。我在磨时间。我一看到一家帽店就走进去买了店里帽边最宽大的帽子。我随即戴上,心想,戴了这顶帽子,甚至在暴风雪中人们也能看得见我——只不过他们会错认我罢了。

于是我回到街上,向地铁口走去。我的眼睛很快地适应了环境;周围看上去染上了强烈的深绿色。汽车灯像星星那样耀眼,人的脸庞成了带有神秘气息的模糊一片,电影院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招牌的色彩暗淡了下来,发出一片柔和的光,只是给人一种不祥感。我大摇大摆地又朝拉斯集会处走去,这是一场真正的考验,如果奏效了,我就去汉布罗那儿,路上再也不会发生什么麻烦了。在即将到来的怒火上升的日子里,我将可以随意走动。

两个人跨着灵巧的大步在人行道上走来,步伐使他们穿的笨拙的丝质运动衬衫一起一伏地在身上跳动,他们把整个街道都堵住了。他们也戴着墨镜,帽子高踞在头上,帽檐下翻,我刚一转念:这是两个阿飞,他们就开了口。

“你说说看,大叔,”他们说。

“赖因哈特大叔,告诉我们你押了多少?”他们说。

啊哟,该死,他们可能是他的朋友,我想;我挥了挥手,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可知道你在干什么,赖因哈特,”其中一个喊道。“赌的时候冷静点,老兄,冷静点!”

我又挥了挥手,仿佛对这种玩笑很熟悉。他们在我背后笑了起来。我现在正走近街口,浑身汗淋淋的。这个赖因哈特是谁,他押的是什么宝?我得打听一下这个人,以免再让人认错。

一辆汽车驶过,车里的收音机叽哩呱啦响着。我听到那个“规劝者”就在前面恶声恶气地向听众乱叫。我渐渐走近。人群中原来就留有一段空地好让行人通过,我走到那儿惹人注目地停了下来。在我后面,他们两个两个地沿着商店橱窗排成一大串,在我面前,听众溶化成带绿色的、昏沉沉的一片。“规劝者”手舞足蹈地向兄弟会开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