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12页)
“行动的时刻到了,我们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哈莱姆,”他嚷道。有一瞬间工夫,我还以为他在扫视人群时认出了我,我感到紧张。
“拉斯说把他们赶走!是‘规劝者’拉斯变成‘煞星’拉斯的时候啦!”
一片表示赞同的嚷嚷声,我朝后一望,看到那两个想跟踪我的人,一面心中在嘀咕:煞星,什么意思?
“我再说一遍,黑人女士们,先生们,行动的时刻到了!我,‘煞星’拉斯,重申:是时候了!”
我兴奋得直打战;他们没有认出我,这办法还真灵,我想。他们看到的是帽子,而不是我这个人。这里面有魔法,这么一来,我即使站在他们鼻子跟前,他们也认不出来我……但是突然我又不那么有把握了……拉斯号召把哈莱姆区一切与白人有关的东西都加以毁灭,在这个节骨眼上,谁又会注意到我?我需要一个更严峻的考验。如果我能实现我的计划……什么计划?真该死,我不知道啊,走吧……
我东拐西弯地走出了人群,向汉布罗家走去。
一群身穿爵士迷式衣服的人走过我时跟我打了个招呼。“嗨,大叔,”他们喊。“嗨,嗨!”
“嗨,嗨!”我也跟着说。
仿佛只要身穿某种款式的衣服,用某种姿势走路,我就加入了一个团体,在那儿人家只要眼光一瞥就认识我了——不是靠五官相貌,而是靠衣着打扮,靠走路步法。不过这产生了另一种不确定性。我又不是什么爵士乐迷,我是搞政治的。真的是搞政治的?在一场真正的考验中会怎么样?那天在“快乐美元”酒店里,那两个人那样无礼,又怎么样?想到这里,我发觉已经走到八马路的中段,便急忙转身向一辆朝北开的公共汽车跑去。
很多老主顾围在酒吧柜台旁边。店堂里人满满的,巴雷尔豪斯正在照应着。我把帽子一歪,死命挤到柜台边,只感到墨镜框老是往我鼻梁骨里戳。巴雷尔豪斯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噘起了嘴唇。
“‘拦路’大叔,今儿晚上来什么牌子的?”他说。
“就喝拜拉金牌吧,”我用原来的声音说。
我盯住他的眼睛,他则把啤酒往我面前一放,硕大的手一拍柜台就要我付钱。我的心怦怦直跳,付钱时还是用我习惯用的老办法:把硬币在柜台上一转转了起来,然后我等着。硬币在他的掌心消失了。
“大叔,谢谢。”他走了过去,可是我却摸不着头脑。他话音里是有认出人的表示,可是认出的却不是我。他从不叫我“大叔”或“‘拦路’大叔”啊。这办法行,我寻思,可能灵得很。
肯定我起了某种变化,而且是种深刻的变化。不过我还是感到如释重负。天很热。可能那就是原因。我喝着冰镇啤酒,扭过头往店堂尽里边的一排排座位上望去。一群男女像梦魇中见到的鬼形在绿色的烟雾中喧闹。自动唱机在不停地吵吵嚷嚷,我仿佛是在朝阴沉沉的山洞深处窥视。这时有人往旁边挪动,我的视线沿着弧形的柜台,越过时起时落的人头和肩膀,落在自动唱机上,这玩意儿上下发光,使人想起炼狱里的噩梦;它哗啦哗啦地唱着:
肉冻,肉冻
肉冻,
整夜如此
可是当我看到一个卖彩票的人付钱给一个赌客的时候,我想,这个地方以前兄弟会倒是确确实实挤进来过。让汉布罗对这一点也解释一番吧;其他的问题他同样得解释解释。
我喝完转身要走,忽然看到那边卖午餐的柜台边坐着马西欧兄弟。我忘了身上的伪装,情不自禁就赶了过去,差点撞在他身上,但是我克制住了自己,准备再一次试验一下伪装灵不灵。我粗鲁地打他肩上伸过手去,从糖罐和辣酱油瓶中间拿起一张油腻腻的菜单,连墨镜也不脱就假装念了起来。
“大叔,排骨怎么样?”我说。
“不错,至少我这块还不赖。”
“真的吗?你对排骨懂个啥?”
他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对面在烤炉上转动的鸡上,烤炉里蓝色的火苗低低的。“我想,对排骨我懂得不会比你少一丁点儿,”他说,“也许懂得还多些,因为我可能比你多吃了几年排骨,吃的店也比你多几家。你怎么会想到这儿来跟我找碴儿?”
他转过身,这下他的眼睛直瞪瞪地盯住我的脸不放,这是在向我挑战。他一本正经,我简直想笑。
“嗨,别发火,”我吼道。“一个人总可以提问题吧?”
“不是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吗?”他在凳子上一转,全身转了过来。“现在你是不是准备动刀子啦?”
“刀子?”我又想笑。“谁说过刀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