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12/14页)

我挑街上阴暗的地方以及宓静的街区走,我想,如果他真的想掩盖他的诡计,他会到这个区里来的,也许会坐一辆广播车来,假意替黑人出点子,在他身旁一边坐着雷斯特拉姆,一边坐着托比特。

他们身穿便衣,我一转念:警察——忽然我看到一根棒球棒,连忙撒腿就跑,耳旁只听得:“嗨,你!”

我犹豫了一下。

“公文包里有什么东西?”他们说道,而如果他们问我任何其他问题,我可能会站定不动。可是一听到这个问题,一阵羞耻和愤慨涌上心头使我全身打战,我迈步跑了起来,方向依旧是去找杰克。只是我对这一带不熟悉,而有人,出于某种原因,把一个煤窑的盖子打开了,我感到自己在往下,往下坠,过了好一阵才掉在一堆煤上,顿时煤灰飞舞。就在一片漆黑之中,我躺在黑糊糊的煤上,不用跑跑颠颠,不用东躲西藏,也不用为什么事操心,只听见煤块在移动,这时从上面什么地方他们的声音飘飘悠悠地传了下来。

“你看到他掉下去那副样子,倏地一下!我刚举枪想打这个杂种。”“你打中了?”

“我不知道。”

“喂,乔,你看那个杂种死了吗?”

“也许吧。不过他肯定在漆黑的地方。你甚至看不到他的眼睛。”

“这么一说,乔,那黑鬼是在煤堆里啰?”

有人往下面的洞里喊:“嗨,黑小子,出来,我们得看看那公文包里装的是什么。”

“下来抓我吧,”我说。

“公文包里是什么?”

“你们,”我突然大笑,“你们看是些什么东西?”

“我?”

“你们大家,”我说。

“你疯了,”他说。

“可是我这公文包里有你们!”

“你偷了些什么?”

“你难道看不见?”我说。“点根火柴吧。”

“他到底说什么来着,乔?”

“点根火柴,这黑鬼是疯子。”

我看见高处微弱的火焰扑嚓一响亮了起来。他们头朝下站着,好像是在作祈祷,可是看不见我蹲在煤堆里。

“下来啊,”我说。“哈!哈!我的公文包一直把你们装在里面,可是你们起先不认识我,现在又看不见我。”

“你这个狗娘养的!”其中一个发火了。这时火柴灭了,我听到一件东西轻轻落在了旁边的煤堆上,他们在上面交谈着。

“你这个该死的狗娘养的黑鬼,”有人叫道,“给你尝尝这个。”这时我听见盖子发出喀啷一声沉闷的声音把洞口盖住了。他们在盖子上使劲踩了几下,顿时一阵细泥掉了下来;煤块在脚下发疯似的滑动了片刻,这使我吃了一惊;我透过黑魆魆的空间朝上望去,只见在一瞬之间一根火柴的微弱亮光从钢盖上的一个小洞里透了进来。这时我想到:还不是向来如此,只是现在我知道了——于是心情平静了下来,把公文包垫在头后,朝后躺了下来。早晨我就可以把盖子推开。现在我很累,太累了;我又在往回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形象:两颗玻璃眼球就像两团熔化了的铅汇合在一起。在这里似乎暴动已成过去,我只感到睡意袭人,仿佛踏在一片黑水上向外走去。

这是一种没受绞刑的死,我在想,一种虽生犹死的状态,明天早上就打开盖子……玛丽,我应该上玛丽家去。现在去玛丽家只有一个办法,我就采用这个办法……我在黑水上向外飘动,叹息……睡着了,即使睡着了别人也看不见我。

可是我再也到不了玛丽家了:我对早晨打开钢盖这事过于乐观了。无影无踪的时间巨浪在我身上流过,可是那个早晨永远不曾来到。没有早晨,也没有任何亮光将我唤醒,我只是一直睡啊睡,直到后来我被饿醒。我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四周瞎碰瞎撞,手摸着粗糙不平的墙壁,每走一步,脚下的煤就像陷人的流沙一般滑动。我尽力举手上伸,可是发现上面尽是连绵不断、无法穿越的空间。接着我设法找一般这种洞里会有的以便上下的梯子,可是找不到。我没有亮可不行,于是我一手抓紧公文包,趴在煤堆上四处寻找,总算找到那些人丢下来的火柴盒——多久以前丢的?——可是只有三根火柴,为了节约火柴,我在煤堆上仔细地摸来摸去,想找张纸卷起来做个像火把一类的东西。我只需要一张纸就能照亮出洞的路,可是什么也没有。我于是翻遍口袋寻找,也没找到什么:钞票、折页广告、兄弟会传单——什么也没有。我干吗把赖因哈特的那些宣传品都毁了?现在如果要做纸火把,只有一个办法:我必须打开公文包。我所有的纸都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