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意大利音乐之旅(第9/10页)

在罗马,新歌剧的上演对作曲家来说是一种可怕的折磨;声称是最终的裁决被公布于众,“法官们”把意大利人性格中的激情带到裁决中。晚上,演出刚一开始,战斗也就随即打响。如果音乐受到指责,听者能够区别对待作曲家和歌唱家;他们向作曲家发出嘘声而为歌唱家鼓掌致意;或者被嘘的是歌唱家,作曲家则被胜利地请上舞台。

格雷特里记载:罗马人习惯于在乐队占优势的曲子中间在剧院里大喊:“好!小提琴,好!巴松管,好!双簧管。”如果是一首令他们满意的旋律优美、富有诗意的歌曲,他们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作者身上,或是叹息、啜泣;但是,他们也喜欢疯狂地在其他作曲家的歌剧演出时一个接一个地大喊:“萨基尼!奇马罗萨!帕西尼”——一种精心计划的惩罚来打击音乐中的抄袭。

从可怜的佩尔戈莱西的故事中,我们了解到这种民众的评判有时候执行起来是多么地残酷。据说在他的《奥林匹亚德》的首演中,在一阵暴风雨般的喊声中,一只橙子整个打到他的脸上。这一事实足以证明罗马民众并不是不犯错误的。但是他们声称自己是永不犯错的,他们忠实于自己的传统,自己把持着对音乐的审判权。

Turegere imperio populous, Romane, me mento……

没有人从这句话中发现任何惊人之语;罗马民众的特权被认可了。莫扎特在1770年的一封信中写到:“罗马,世界的首都。”

这就是十八世纪意大利音乐的大致构成。我们可以觉察到它显示出的富足和活力。意大利音乐面临的最大危险——它也因此而消亡——正是它的过分繁荣鼎盛。它没有时间去专门思考,没有时间反思过去,它被它对新鲜事物的疯狂吞食了。

德·布雷西斯写道:“你提起卡里西米,看在上帝的分上,小心在这里不要谈到他,否则你会被当做愚蠢的笨蛋;继承他的人已经有很久被看做是落伍了。”

同样是这位德·布雷西斯,在那不勒斯陶醉于欣赏著名的歌唱家艾尔·塞内西诺的演唱。但他惊讶地发现当地人根本不满意,他们抱怨他唱法老式。你必须理解,这里的音乐品味至少每隔十年就要发生变化。”

伯尼的态度则更加肯定:

“在意大利,他们对待听过的歌剧就像对待去年的日历……人们对新鲜事物有一种狂热;有时候这种狂热造成了意大利音乐史上的革命;它经常产生古怪的矫揉造作,它引导作曲家不惜一切代价寻求新奇,老艺术大师的简洁不再取悦民众,它不足以刺激这些受宠的孩子被纵容的品味,这些人只能从惊讶中获得快感。”

这种品味的不一致,这种永远的不安于现状,是为什么意大利没有出版任何值得一提的音乐作品的原因。

“音乐作品流行时间如此短暂,新事物的流行如此猛烈,以至少数所需的复制本不值得花钱雕刻或是印刷。此外,雕刻音乐作品的手艺似乎已经完全失传了。整个意大利,人们找不到一位类似音乐出版商的人物。”

伯尼甚至从他热爱的艺术的辉煌之中预见了意大利音乐彻底的、并不遥远的消失。事实上,他认为花费在音乐上的巨大能量将会改变其外观,并将创造出其他艺术。

“意大利人的语言和天分是如此丰富,如此肥沃,当他们厌倦音乐时——毫无疑问,由于太多的享乐,这种情况会很快发生——对新奇事物的狂热会使他们飞快地从一种乐曲风格转向另一种风格,并且常常使他们从好的转到差的。同样的狂热会迫使他们到没有音乐的剧院去寻求娱乐!”

伯尼的预言只实现了一部分,从那时起,意大利成功地尝试建立了“没有音乐的剧院”。首先,她把她最强的力量花费在排除戏剧和音乐的政治斗争中,花费在她复兴的叙事诗中。在这当中,国家的一切伟大、慷慨的事物都被挥霍,而且经常在极度兴奋中被牺牲。但是伯尼已经清楚看到了意大利音乐的秘密,它生命的准则,它的伟大及它的死亡:十八世纪的意大利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时刻;对她而言,不再有过去或未来。她无所保留;她在燃烧自己。

这样挥霍的意大利与同时期明智、节约的法国和德国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差异!德国缓慢、沉默地积聚科学、诗歌和艺术天才。法国耐心、缓慢、吝啬地储存她的音乐财产,就像法国农民在那只著名的羊毛袜里存贴现金一样。因此,她们发现自己仍然年轻,仍然充满活力,不断更新;而意大利因为过多地消耗能量已经筋疲力尽。

谁会指责她!尽管“节制”这一优点值得尊敬,但我所有的同情都给予了不计代价奉献自己的意大利艺术。无所顾忌地花费而不顾忌未来正是十八世纪意大利音乐的魅力所在。不管美丽是否会持续;关键是它把美发挥到极至,在那些美丽的逝去的时代难以把握的光华中,欢乐和光明永远留在了人们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