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扎特:根据他信札的一幅画像(第2/7页)
“当我和我妻子结婚时,我们俩都热泪盈眶,在场的别人也都受我俩的情绪感染而哭了起来。”(1782年8月7日)
他极擅长交友,穷人眼中的那种友谊。他说过:
“我们最好、最真挚的朋友都是穷人。富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友谊。”(1778年8月7日)
“朋友吗?”他在另一个场合说,“我只把那些无论何时只为朋友的利益着想、并竭尽全力使之幸福的人称为‘朋友’。”(1778年12月18日)
他写给妻子的信——尤其是在1789年至1791年之间写给她的信——里充满了绵绵爱意和近似疯狂的快乐。他似乎不为疾病、忧虑和极度的沮丧所困挠,而这些在他一生的这段期间特别频繁,如他所说:“我总是在焦虑和希望之间挣扎。”而且也不是如我们想当然的那样特意鼓足勇气来安慰他的妻子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实处境。他信中的语言来自他无法克制的想笑的欲望,这欲望他无法抑制,即使处在最贫病交加的处境也要予以宣泄。他的大笑十分近似眼泪,不过全是源出他博爱的天性的幸福的眼泪。
虽然谁的日子都没有他过得那么苦,他却十分开心。他的一生是同疾病和苦难无休止斗争的一生,最后死神结束了这一场,他只活了三十五年。那么他的快乐到底从何而来呢?
首先,来自他的宗教信仰。他的信仰健康自然,摆脱了一切迷信;怀疑可能会触动过他这种坚定而强大的信仰,但却不可能损害它。这也是一种平和而宁静的信仰,没有激情或神秘感。他在致即将去世的父亲的信中说:
“虽然我已经习惯了想像最坏的情况发生,但我还是在等待好消息的到来。既然死亡是生命的真正归宿,我多年来就已经熟悉了这位人类最好的朋友。它的面孔现在对我来说已不再狰狞可怖,而是看上去平和而安慰。我要感谢上帝赐与我这种恩泽……我上床之前总想到也许第二天早晨我就醒不来了,但是了解我的人谁也不会说我很悲伤或不满。我感激我的造物主赐与我欢乐的天性,并衷心希望我的同类分享这种欢乐。”(1787年4月4日)
这也就是说,他在想到永恒中找到了幸福。他在地球上的幸福寓于周围亲友对他的热爱之中,但更体现在他对他们的热爱之中。他在致妻子的信中说:
“只要我觉得你什么都不缺,我的一切烦恼对我来说就会变得像珍贵甚至快乐的东西。是的!只要我确信你快活健康,那么天底下最大的痛苦和麻烦对我来说就好像算不上什么了。”(1791年7月6日)
但是莫扎特真正的乐事还是在创作当中。
对那些躁动不安、身心扭曲的天才来说,创造可能是一种酷刑,是痛苦地追寻扑朔迷离的理想。但对于像莫扎特这样的健康天才来说,创造则是完全的乐事,自然得同生理快感相差无几。作曲对他的健康重要得如同吃饭喝水睡觉。它是一种需要,一种必须——一种快乐的需求,因为他能持续地满足它。
明白这点很有用,因为它能使您理解下面这封谈到钱事的信中的一段话:
“您完全可以肯定,我的惟一目的就是挣到尽可能多的钱;因为金钱是继健康之后的最宝贵的财富。”(1781年4月4日)
乍一看这理想似乎太低级。但您千万别忘了莫扎特缺钱缺了一辈子。由于缺钱,他的想像力受到影响,他的健康也因此遭殃,迫使他总要考虑如何才能成功和挣到钱,有了它们的保障他才能自由驰骋。这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如果说同样缺钱的贝多芬同他反其道而行之,那是因为贝多芬的理想主义携他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并过上另一种日子——一个虚幻的理想世界(如果我们把那些保证他每天有饭吃的富有庇护人忽略不计)。然而莫扎特不同,他热爱生活和现实世界。他希望生活和征服;他确实征服过(争取过),因为现实总也不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莫扎特最令人叹服的一点是,他把自己的艺术导向了成功,而又没有牺牲掉自我。他的音乐总是在顾及公众效益的情况下写成。他总有办法兼顾自己的理想和大众的口味,把曲子写得恰好也表达了自己的心声。在这方面,他很得益于自己细腻的观察力、精明和装糊涂的本事。他既藐视他的听众,又让自己备受他们的推崇。他不会作出愧对自己的让步;他蒙骗了公众,但也指引了他们。他给人们错觉,让他们以为自己了解他的思想脉络;而实际上,那些欢迎他作品的掌声、喝彩只是被那些专门为博得掌声而写的片断激发出来的而已。这又有何妨?只要有掌声,就说明作品成功了,作家就能无后顾之忧地创作新的作品了。
莫扎特说:“作曲是我惟一的欢乐和嗜好。”(1777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