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尚·丹第〔1〕(第5/6页)

丹第先生为他的这部“音乐情节剧”亲手写了歌词和台词等,让人想起瓦格纳也为其“音乐戏剧”亲撰脚本的榜样力量。我们已见到过一部作品的和谐因其作者的这种双重才能的发挥而遭破坏的例子,尽管丹第可能认为既谱曲又写词才能完善他的作品。但艺术家的诗歌和音乐才华并非总是等量客观。本行及旁通,不仅技巧的熟练程度不一样,就连艺术家对其分别加以处理时的性情甚至人格都会有所不同。德拉克洛瓦是浪漫主义的画家,但在文学方面他的风格却是古典主义的。著名艺术家本行很先进很革命,对其他艺术门类观念却保守落后的例子很多。丹第先生的诗歌和音乐造诣都很高,但他的理性总能同他的情感达成和谐吗?他在作文艺评论时头脑并不总和心灵达成统一。他的理性谴责文艺复兴,但直觉却驱使他欣赏文艺复兴时期的佛罗伦萨大画家及十六世纪的音乐家。对这种窘境,他只能靠超凡的调和能力来解决,硬说吉兰达约、利比是中世纪哥特风格的画家,或宣称音乐上的文艺复兴直到十七世纪才开始!当然,他的本性太高傲,不愿让这种矛盾公开化。他的心服从他的理性,要不就同它妥协,再不就借口尊重权威而保全面子。他的理性在剧中以他诗人那一面为代表,喜欢简单、现实与相关联的剧情,结合着道德伦理甚至宗教说教。而他的心则以他音乐家的那一面为代表,是浪漫主义的。假若他完全跟着心灵的感觉走,就会游离到使他能尽情享受诗情画意境界的题材上去,如描写性交响曲和那些老式歌剧。

我本人同情他的心灵这一面;我认为他的感觉对头,理性不对头。没有什么比他在音乐中描绘景致更符合他本性的了。在他的《费瓦尔》第二幕的开头有一段音乐是描写雾蒙蒙的山顶覆盖着松林的。《陌生人》里也有一段音乐使人似看到暴风雨到来之前有一种怪异的光芒在海面上闪烁。我愿意看到丹第先生释放激情自由驰骋,抛开一切理论,尽情发挥他极擅长的描写性抒情风格,至少他应在既符合他宗教信仰又满足他想像力的题材中寻找灵感,如许多美丽的《圣经》故事。但是希望一位艺术家去做他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是很愚蠢的;他本人才是因自己喜欢才做出的作品的最佳评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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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幅素描性的丹第肖像画里,我还别忘了对这位作曲家最优秀的品质之一——他的音乐教育才能——重重描上一笔。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适合这一职业。光凭他广博的知识和精确有条理的大脑,他就是个极出色的作曲教师。假如我把某个和声或旋律句法方面的问题呈递给他分析,那我得到的结果一定是清晰有条理的逻辑推理的精华。既便这推理可能有点干瘪或过于简化,那也不会有失教益和出自一位法语散文大师之手。假如丹第先生愿意,他也完全可以写出一部音乐的《风格教程》。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具有当教师的优良品德,其中首要的就是敬业精神。他坚信艺术绝对有教育大众的职责,而且更可贵的是,他坚信这种教育对提高道德情操很有效。托尔斯泰认为,为艺术而艺术的纯艺术观十分愚蠢;对此丹第先生不仅很有同感,而且时时加以引用。他说:

“艺术的根本就在于她有教育人的基本功能。艺术的目的既不是名也不是利;艺术的真正目的是教,是逐步提高人类的精神境界;简言之,是最高意义上的服务——是瓦格纳在《帕西法尔》第三幕借孔德里(Kundry)的忏悔之口说出的那个字:‘dienen’(德文:服务)。”(见《作曲教程》)

这里面有一种基督教的谦卑同贵族的高傲的结合。丹第先生真诚关注人类的幸福,他热爱人民;他善良地对待大众,但以居高临下和宽容的态度;他把他们视为必须加以引导的孩子。

他所颂扬的通俗并不是一种属于人民的艺术,而是一种贵族阶层对人民发生兴趣的艺术。他希望启发开导大众,用艺术手段塑造、指引他们。艺术是生活的源泉,是人类进步的灵魂,她把人类拥有物中最宝贵的东西——自由——赋予人的灵魂。没有人比艺术家更享受这种自由。他在圣咏学院教课时讲道:

“使‘艺术家’这一称号如此生辉的就在于艺术家是自由的——他绝对自由。请看看你们周围,并告诉我,从这个角度来讲,难道还有哪个行业比意识到自己使命的艺术家这个行当更好?是军队还是法律?是大学还是政治?”……

“自由是艺术家的真正财富和最宝贵的遗产,思想自由是任何人都无法从我们身上剥夺的自由,还有听从我们良知的差遣干我们工作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