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施特劳斯(第5/8页)
很少有题材像《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这样为音乐提供如此丰富的表现素材。施特劳斯用意志力和灵活性把它处理得很好,在乱成一团的激情中保持了全曲的统一,让人的热望同自然界冷漠的力量形成对比。至于说他乐思的大胆,我几乎用不着提醒那些在“夏日杂技场”听过这首交响诗的人注意;他们自己就能听出“认知赋格”的错综复杂,听得出木管乐器和小号的尖叫代表查拉图斯特拉的大笑,以及宇宙的舞蹈和结尾的放肆——原本是B大调的终曲在结束时用C调本位音奏出表示疑问的音符,而且重复了三次。
我当然不认为这首交响诗已完美无缺。它的那些主题就不等值:有些很好,有些则相当平庸。且总的来说,这部作品的做工要优于其根本思想。后面我还要谈到施特劳斯音乐的某些缺点。这里,我只想研究它那强大的生命活力和狂热的欢乐,把曲中的那些境界弄得飞转。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表明施特劳斯充满嘲弄的个人主义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如尼采在其《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所说:“这精神仇视平民之狗及一切发育不全和悲观无望之类;这精神是放声大笑,它像暴风骤雨般狂舞,无论是在泥沼、在悲伤还是田野里,它都舞得那么开心。”这种(个人主义)精神在施特劳斯于1897年创作的交响诗《唐·吉诃德;对一个骑士人物主题所作的幻想变奏》(作品35号)中对自身及其理想主义作了嘲笑。我认为这首交响诗标志着标题音乐所能走到的极限。施特劳斯在这首作品中,把他的惊人才智和机敏发挥到极致。但我又得诚恳地指出,没有一首他的作品像这首这样,让他仅为了一场游戏和一个音乐戏言(持续45分钟)就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实在是得不偿失,并让曲作者本人、乐队成员和听众都好生花费了一番力气。这些交响诗由于其错综复杂,各部分相对独立及充满离奇幻想的突变而演奏起来十分困难。下面我从《唐·吉诃德》的标题中摘出些片断。并请您自己判断作曲家指望从音乐中得到些什么:
序奏(引子)代表唐·吉诃德埋头读一堆充满传奇浪漫色彩的武侠小说;我们必须要在音乐中看见——如同我们在那些佛兰芒(今比利时)和荷兰绘画中看见的那样——唐·吉诃德的五官和他读的那些书里的字。它们有的讲骑士同巨人搏斗,有的讲游侠为了某位小姐而四处冒险、效尽犬马之劳,有的讲某位贵族为实现赎罪的誓言而牺牲了生命。唐·吉诃德的脑子因这类书读得太多而糊涂了(我们的脑子也跟着糊涂);他快精神错乱了。他带着他的侍从离家出走。两人满怀远大理想;一个是西班牙老头儿,倔强,思虑,怀疑一切,有点诗人气质,优柔寡断,可一旦决心下定就决不改弦更张;另一个是肥胖、快活的农民,一个狡猾的家伙,喜欢滑稽地唠唠叨叨,并时常引用离奇可笑的谚语——在音乐里用木管乐器的短句表示;这些短句总是返回它们的起点。冒险开始了。这儿有数架风车(小提琴和木管乐器奏出颤音),还有威严的皇帝阿利方法隆率领的讲蠢话的大军(木管乐器吹出震音);这儿,在第三首变奏里,有一段骑士同他的侍从之间的对话,从中我们可以猜出,是桑乔询问他的主人,过这种游侠日子有什么好处,因为他对这些好处有怀疑。于是唐·吉诃德给他讲了这种生活的光荣和崇高之处;但桑乔对此不感兴趣。作为对这些大话的回答,他强调首先要确保有实惠,有肥肉吃,有“哗哗”响的赏钱。接着冒险又开始了。两个伙伴骑着木马从空中飞驰而过;这一令人眼花瞭乱的飞行幻景由长笛、竖琴、定音鼓和一种叫“鸣风器”(windmachine)的乐器奏出的半音阶经过句来造成;与此同时,“低音提琴在主音上奏出的震音表明,这两匹马从来没有离开过地面。”
但是我必须打住了。对于作曲家在此曲中津津乐道的东西,我已经作了充分的表明。当你聆听这首作品时,你对作曲家丰富的音乐技法知识、管弦乐法技巧和幽默感会不禁升起佩服之情。尤其是,当你了解到,他完全能在没有文学原著的情况下写出滑稽的戏剧性作品,而在此曲中,他却把自己严格局限在塞万提斯原著的范围之内时〔2〕,你就会更加吃惊了。虽然《唐·吉诃德》是一阕技巧惊人、十分出色的作品,施特劳斯在里面发展了一种更加丰满流畅的风格;但依我看,它在标志着作曲家技法进步的同时,说明了他在思想上却退步了,因为他似乎采纳了一种颓废的艺术观,迎合并取悦了当时社会上耽于玩乐和小摆饰的浅薄和做作的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