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你和他们一样(第2/10页)

尽管我是女孩,爸爸还是说他死后,十字架归我所有,因为我是家中长女。我将把这个十字架传给我的孩子。有些人嘲笑爸爸将十字架传给家中的女儿,但其他人只是耸耸肩,同意爸爸的做法,因为他上过大学,而且在政府部门工作。偶尔,安德烈叔叔与安妮特婶婶会来拜访我们,他们对爸爸的这个决定大加赞扬。安妮特婶婶怀孕了,如果上帝给他俩一个女儿,他们肯定也会这么做。

要是不看身份证的话,你绝对不会知道安德烈叔叔跟爸爸是亲兄弟。他的外形介于我爸妈之间,他跟妈妈一样高,肤色却没有爸爸那么黑,脸上蓄了点胡子。安妮特婶婶跟妈妈很要好,尽管她跟妈妈一样是图西族,皮肤却跟爸爸一样黝黑。偶尔在路上,警察会要求查看她的身份证,好确定她的血统。这些日子,爸妈总开玩笑说她肚里怀了六胞胎,因为她的肚子实在胀得好大。她每次怀孕都会流产,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是巫师下了咒。不过这对夫妻信仰坚定,他俩偶尔会在公众场合亲吻,跟电视里的比利时人一样,我们族人可不怎么欣赏这一点,不过他们夫妻俩一点儿都不在乎。安德烈叔叔带她到基加利的好医院做产检,爸爸跟亲戚们纷纷捐钱资助他们产检的费用,因为他俩不过是穷苦的小学老师。巫师也想要捐钱给他们,不过他们拒绝了他的好意。就算他只捐出一法郎,他那带有噩运的钱财也将吞噬所有善意,就像法老梦里那头生病且饥饿的牛。

妈妈突然起身:“莫妮卡,我走以后记得锁门!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我听见妈妈朝厨房走去的声音,然后打开后门,停了一会儿。接着门关上了,她走了。

我再次点着蜡烛,走进厨房锁上门。我们吃过米饭和鱼后便回房间了,我替让换上法兰绒睡衣,唱歌哄他睡觉,接着我换上了睡衣,在他身边躺下。

我恍惚在梦中听见安德烈叔叔的声音,那声音跟昨天下午他嚷嚷着要爸爸离开时一样焦躁。“香吉,香吉,快给我开门啊!”安德烈叔叔大喊。

“等等,这就来。”我试着回答,但在梦中我却叫不出声来,两条腿像是太阳底下融化的奶油。我听见外头传来许多骚动声响,还有听起来像爆炸声的枪响。

“快开门,快呀!”他再次大喊。

我惊醒过来,安德烈叔叔果真在门外大叫。

我走进客厅打开日光灯,眼睛一阵刺痛。有人正重击前门,我看见他们用大砍刀和斧头朝大门挥砍。夹板门上立刻多了好几个洞。两扇窗户破了,来复枪托和长柄锄伸进屋内,我搞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攻击的人群无法通过窗户的小洞携枪闯进来,因为窗户外装有铁栏杆。我吓得蹲坐在地,双手抱头,直到外头停止骚动,撤退为止。

我再次听见安德烈叔叔的声音,这回他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冷静而低沉,屋外一片寂静。

“可怜的宝贝,别怕!”他跟让一样笑得自信开怀,“人都走啦,你爸爸跟我在一块儿呢。”

我一路踩着碎玻璃前去开门,安德烈叔叔却跟一群人一块儿冲撞进来,男男女女全都握有武器。

“妈妈呢?”他问。

“出去了。”

他的模样看上去像个发狂的人,顶着仿佛一年都没梳理过的蓬乱头发,身上那件绿色衬衫的扣子没扣,也没有穿鞋。

“她上哪儿去了?”其中一个暴民失望地问道。

“她没说。”我回答。

“晚上见到爸爸了吗?”安德烈叔叔问。

“没有。”

“没有?当心我宰了你!”他的脸气得鼓起来。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你不是说爸爸跟你一起……爸爸呢?爸爸!”

“没胆的家伙跑了!”其中有个暴民嚷嚷道。

另外一个人喊道:“实在太不公平了!”

他们的脸上露出足球冠军才有的胜利表情,当中有些人我认识,身穿印染花布衣裳的教堂引座员帕斯卡尔先生哼起歌来,老师的女儿安裘莉小姐则随着曲调摇摆,仿佛踏着雷鬼音乐节拍起舞,她朝弗朗索瓦先生竖起大拇指,他是这附近基督复临安息日会1的牧师。

几个人挑衅地挥舞着身份证,好似要进行一次人口普查。其他人则开始搜查我们的房子,像狗一样到处嗅闻,他们闻到让身上有妈妈的“布鲁塞尔之爱”香水味而找他麻烦,让开始号啕大哭。我赶紧跑进房里抱他到客厅,我听见这群人在家中各处胡乱翻找,他们掀开床垫、捣毁衣柜。

突然间,我看到祭坛旁的巫师转过身来对我使眼色,然后朝基督受难像挥舞着他的手杖,一次、两次,结果基督的身体便从十字架上落下来,撞到地板上摔碎了。少了四肢的基督滚到我的脚边,只剩下一点边缘呈锯齿状的四肢残骸还挂在上面,最后连十字架也从祭坛上落下。巫师冲着我笑,欣赏着我沮丧的样子。趁他一个不留神,我一把抓起基督残破不堪的躯体,藏在让的上身睡衣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把让抱到双膝上。巫师兴高采烈地想要找回基督的躯体,好像一个大孩子在找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