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到加蓬,要吃胖点(第6/44页)
四天里,我们看着大个子教葛皮叔叔如何骑摩托车,他俩沿着椰子树林附近的草丛练习。我们在家门前望着叔叔坐在摩托车上,他的招牌笑容令他的脸裂成两半。他就像一名演员在表演哑剧,因为海浪声完全盖过了他与摩托车发出的声响。大个子剃光的头油亮亮的,反射着太阳光线。两人似乎乐在其中,远处的地平线有船只往返波多诺伏,船上烟囱冒出的阵阵黑烟朝空中飘散。
下个星期日,我们准备去教堂,叔叔跟牧师说我们将共度第一个感恩节,这是有钱人家每逢周日都会庆祝的日子。
天一亮,葛皮叔叔便起床将“南方”推往屋后,停在我们洗澡的石头上。他小心翼翼拆去车上的塑料套,像是给伤口拆线般谨慎,然后将奥妙牌洗涤剂倒进水桶内不停搅拌,直到起泡为止。他轻柔地擦洗摩托车,刷轮胎,把车子搞得像是从此不碰地面似的。冲洗完“南方”之后,叔叔用我和妹妹的毛巾擦干它。轮到我们洗澡时,叔叔蹲下来给我们的脚抹上肥皂,用当地出产的海绵给我们刷脚——通常只有在重要的日子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叔叔把海绵当成了鞋刷,为我们刷洗脚底,直到两脚露出原本的肤色、脚上的裂缝不见为止。
之后,叔叔骑着摩托车载我们到教堂。他身穿一袭崭新的阿格巴达6,戴着一副大太阳镜,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像虫子一样。海风灌进了他的阿格巴达袖子里,好似变形的翅膀。这可是我们的处女之行:伊娃坐在油箱上,手里抓着《圣经》,她身穿花色洋装,头戴一顶新的篮球帽。我则穿着灯芯绒裤子和一件绿色T恤,挤在叔叔和两名友人之间。坐在我身后的女人,拎着一只双脚被绑起来的大公鸡。这名妇人体积庞大,她头上戴的大帽子遮在我头顶上,宛如一把五彩缤纷的雨伞。坐在末端的男子,头上顶着一个水桶,里面装有三个山芋、凤梨和橘子,还有一袋用来调制阿玛拉7的面粉和五个卷筒卫生纸。
接近正午时分,烈日炎炎,头顶的蓝天一片晴朗,路上挤满了赶赴教堂做礼拜的人。葛皮叔叔加速前进,不断按着喇叭、闪着车灯,好清除前方的路人——好像《圣经》里的摩西挥舞着权杖分开红海,人们纷纷往两旁站开。其中有些人朝我们挥手欢呼。我挺起了胸膛,眼里充满泪水。海风轻轻扫过我的耳垂。
我们抵达基督五旬节教会时,大个子已经在入口处等着迎接我们,像是脸上带着笑容的接待员。他修剪了胡子,穿着一袭灰色西装和平跟船鞋,看上去比平时要高,更加令人生畏。他像教堂入口处装饰的细梁柱一般,挺直身子站着。偌大的教堂是一个长方形的建筑,尚未完成施工。崭新的屋顶在炙热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不过教堂尚未装好大门与窗子,墙壁也还没糊好水泥。穿梭其中的无数脚步踩在我们所谓的“德国地板”上,礼拜者入内之后,各自在长椅上找位置坐——这里暂时用厚木板替代长椅。
叔叔将摩托车停在芭乐树下,停车前,他先伸出右脚检查地面是否足够稳固,接着掀开一大块防水布覆盖在“南方”上头,以免下雨,尽管下雨的概率微乎其微。
“噢,我的朋友,早安啊!”叔叔向大个子问候,待我们走近教堂门边,他们彼此握手寒暄。
“我跟你说过绝不会错过这次的仪式,”大个子说完将我们拉往一旁,远离大门,“我不是跟你提过顺道带其他孩子一块儿来?”
葛皮叔叔整个人僵住了。“什么孩子,大个子?”他问。
“你明知故问,‘微笑葛皮’,你明知道我指哪件事。”大个子撇过头去。
然而,大个子说完话后并未显得激动或是恼怒,与那天和“南方”一块儿出现、提起期待见到五个孩子的男子判若两人。两个男人之间弥漫着一股不安的沉默。相比于教堂里川流不息的人潮,我们四人仿佛人海中的一座孤岛。
“上帝保佑你。”葛皮叔叔说完,用手肘轻推大个子,“晚点再谈这件事。”
“如果你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大个子语带威胁,口气严肃。
“该死!谁要你破坏我的家庭感恩节日!”
因为叔叔提高了嗓门说话,一些人回过头来瞪了大个子一眼。两名教堂接待员在人群中往我们的方向靠拢,以为我们这里起了争执。
“开玩笑啦!”大个子说完独自笑了起来,笑声十分不自然。
“我也当你在开玩笑。”叔叔咯咯地笑着。人们也就各自散开了。